20、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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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豪奢语，引来四面揭帘观望。</p>

对面的独室里,甚至有人探身问了句：“那是何人？”</p>

皋兰都督正好走入来陪同,低声说：“那是咱们北地的大都护夫人,清流县主。”</p>

说话时内心也一样震惊着,没料到这位大都护夫人会如此挥霍。</p>

可罗小义将他拉走时说了叫他别多管，他一个下官，也只能看看了。</p>

那人闻言不再坐着，竟起身出去看了。</p>

一出去,就见对面垂帘被掀开，走出来个高大英伟的男人。</p>

紧接着门帘又是一掀，一个女人款步而出。</p>

栖迟是追着伏廷出来的。</p>

她也未多加思索,是怕此时若叫他走开了，怕是会和上次一样,又拧上一阵。</p>

却没料到一出门就迎来各方视线。</p>

她不好失态，头微垂,小步快行，眼睛往前看，男人的背影就在几步外。</p>

也不好喊他，她只低低咳了两声。</p>

伏廷早已察觉到她跟了出来,本是硬了心要走的，却听四周窃窃私语,转眼一扫，都是看着他身后的。</p>

又听到她两声低咳，脚步还是停了。</p>

想起刚才,发生那一幕时，他还紧紧握着她手。</p>

她也不看他的眼，开口就说：“好了，是我错了。”</p>

语声又低又软。</p>

他嘴抿了又抿，无言。</p>

她干干脆脆认了错，反倒叫他无可奈何，总不能像对罗小义那样赏一通军棍。</p>

沉默半晌，只能一松手，揭帘出来了。</p>

伏廷忽朝对面那间独室扫去，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正盯着她看着。</p>

他闭紧唇，心想他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的，把自己的夫人丢在后面任人观望。</p>

一转头，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似就在等着他。</p>

他终是大步回去，身在她侧面一挡。</p>

栖迟见他肯回来，心安了许多，看了看他的侧脸，心道还好他不是那种没担当的男人。</p>

她眼下理亏，乖巧得很，轻轻挨着他，一步一步离开了高台。</p>

直到不见人影。</p>

从对面独室里走出来的人才低低说了句：“那就是清流县主李栖迟？”</p>

……</p>

罗小义等在外面，眼见他三哥与嫂嫂紧挨着出来，还吃了一惊。</p>

待看见他三哥脸色，就知他还是不高兴的。</p>

他快步上前，说：“三哥，你亲自去验个马吧。”</p>

是不想让他们夫妻有机会生出不快，赶紧支走一个。</p>

伏廷如何不知道他心思，扫他一眼，又扫一眼身旁的女人，没作声。</p>

他这次倒真不算动怒。</p>

上次是被瞒着，他觉得是被自己的兄弟和夫人合着伙的当猴耍了。</p>

这次当着他的面，眼见了全程，到底如何心里多少有数。</p>

但毕竟是军需，他不能次次由着这女人。</p>

栖迟手拢一下衣摆，在他身侧轻叹一声：“我已认错了，你若还是不痛快，那就等回去再罚我，总不能在这马场里叫我难堪。”</p>

伏廷眼盯着她，心说：他有说过要罚她？</p>

这女人，又跟他玩起以退为进了。</p>

旁边的罗小义不好多听，已默默走开了。</p>

“如何，你还是不痛快？”栖迟看他一眼，声更软了：“反正我不想那批马沦为玩物，给你总比给邕王强。”</p>

女人的声软，但直到听了这句，伏廷才终于有些心软。</p>

他自己也清楚，那一批好马，在他手里比在那群权贵手里强。</p>

突厥始终虎视眈眈，骑兵是北地最有力的屏障。</p>

他看着她的脸，眼落下去，又看见她的手。</p>

她露在袖外的手雪白，手背上一些红分外显眼，是他之前握的太紧了。</p>

这么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p>

栖迟见他半天没说一句，便又悄悄看他。</p>

伏廷身忽的一动，似是要走了。</p>

她立即问：“去哪里？”</p>

他停住，牙关里挤出两个字：“验马。”</p>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栖迟却没听出多少怒意来。</p>

她看着他走向罗小义的背影，心想至少是肯去验马了，那眼下该算是认了。</p>

到此时，才又回想起之前那一番挥霍。</p>

她不免觉得好笑：真是千金买马，也难博君一笑。</p>

马场的事，沸沸扬扬，喧闹了一整日。</p>

直到翌日清晨，李砚来顶阁里问安，见到栖迟的第一句话仍与这有关。</p>

“姑姑，你不知道昨日你与姑父走后，有多少人在跟着看你。”</p>

他昨日落在后面，跟着新露好不容易才下了那高台。</p>

里面那些人都跟在他姑姑和姑父身后看，险些将道也挡住了。</p>

栖迟一早起身，临窗坐着，闻言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p>

这种场面，生意场上见识过多次，虽没昨日那么大的手笔，她也早习惯了。</p>

耳中，却又听见一阵窃窃私语——</p>

“听说了吗？昨日的马场可太热闹了……”</p>

她朝外看了一眼，是两个洒扫的婢女在廊上饶有兴致地闲话。</p>

都传到这些仆从的耳里了。</p>

她心想：也好，料想灾后数年瀚海府都形同蛰伏，如今也该当扬眉吐气一回了。</p>

“嫂嫂。”</p>

罗小义来了，他刚好瞧见她自窗内露脸，便唤了一声。</p>

栖迟从窗内看过去。</p>

他笑着说：“请嫂嫂和世子随我走一趟。”</p>

看他模样，倒像是有什么好事一样。</p>

栖迟转头朝新露招手，起身添了件披风，领李砚出去。</p>

罗小义领他们出顶阁，一路不紧不慢地穿过了别院。</p>

这别院挨着马场建的，他走的是条近道，穿过一扇小门，就进到马场里了。</p>

栖迟还在想怎么又到马场里来，转眼就瞧见了一片围栏。</p>

新竖的篱桩，圈了一大圈，里面是一匹匹毛色光鲜的高头大马。</p>

李砚被吸引，快走几步过去，手扶着篱桩朝里看。</p>

罗小义走至围栏边，停下说：“三哥说了，请嫂嫂和世子各选一匹当坐骑。”</p>

栖迟看着他，心里意外。</p>

那男人竟会有这安排？</p>

罗小义瞧出她不信，笑道：“是真的，嫂嫂既然会骑马，世子也到了该有马的年龄，给你们选一匹是应当的。”</p>

这的确是伏廷的安排，昨天验完马后交代的。</p>

他起初也意外，但伏廷说马都是她买的，全都是她的，有什么不能给的。</p>

李砚闻言，从围栏边回过头说：“可我马骑的还不好。”</p>

罗小义道：“怕什么，来了北地岂能不会骑马，我和你姑父都会教你。”</p>

栖迟看了看那群马，猜测着那男人交代这个时的神情，竟也猜不出来。</p>

心里倒是越发放心了。</p>

他这回，应当是真没动气吧。</p>

……</p>

天上若有似无地飘起小雪。</p>

伏廷握着缰绳，打马进了马场。</p>

昨日瀚海府出尽风头，那些权贵争相邀他去宴饮，皆被他拒了。</p>

后来和皋兰州里的官员们议事了一整晚，囫囵睡了几个时辰，便又来了这里。</p>

远远的，看到围栏边只站着罗小义。</p>

他一夹马腹，策马过去，勒停了问：“马选好了？”</p>

罗小义早看见他过来，点头说：“给世子选好了一匹，他已去试骑了。”</p>

伏廷脱口问：“她呢？”</p>

罗小义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他嫂嫂，朝远处看了一眼，说：“嫂嫂说了，少选一匹便是给军中多一个骑兵，她只叫我给世子选个次的用着，她自己就不用了。”</p>

说到此处，又不禁感慨：“嫂嫂真是我见过最识大体的女人了。”</p>

伏廷转头朝远处望去，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女人。</p>

她远远地立在马场另一头，在看李砚试马，浑身罩在披风里，被小雪模糊成了一片红影。</p>

他看着，想着昨日的种种。</p>

其实他又哪里是气她，气的是他自己。</p>

若非他拮据，何至于叫她出钱。</p>

虽说拮据是天灾战事所致，那也是他的事，不是她的。</p>

他抹去眼前雪屑，手中缰绳一扯，往那头过去。</p>

栖迟只听到一阵马蹄声，转过头，身跨高马的男人已经到了跟前。</p>

“你没选马？”他问。</p>

她点头，心说不选马不是为他好么，难道这也做错了？</p>

却见他腿一跨，从马上下来了。</p>

伏廷下了马，走近她一步，先朝那头试马的李砚看了一眼，才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胳膊。</p>

栖迟被他抓住胳膊，不明就里。</p>

他握着她胳膊拉近，另一手搭上她腰，说：“踩镫。”</p>

栖迟虽疑惑，却还是抬起只脚踩住了马镫。</p>

身陡然往上一提，是男人托起了她。</p>

还未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坐在马背上。</p>

伏廷一手按住马额，看着她：“这马认人，我已两次抱你上去，它会记得你，以后我用不着的时候，你可用它。”</p>

栖迟意外，坐着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让我用你的马？”</p>

随即又回味过来了，是因为她没选马，叫他心生感动了不成？</p>

想到此处，她脸上不禁有了笑，轻声说：“我有车，不太用马。”</p>

伏廷本要说：那就想用的时候用好了。</p>

却见她盯着自己，嘴角带着笑，似是揶揄他的意思。</p>

他腿一动，站直，一手绕住马缰，一手拉她：“那下来。”</p>

“不。”栖迟却又扯住了缰绳，眼在他身上轻轻带过，说：“我现在忽又想骑了。”</p>

他嘴角一动，抿住，盯着她，松开手。</p>

马迈蹄，驮着女人在场中缓行。</p>

伏廷站着，两手交替，整理着袖口上的束带，眼睛看在她身上。</p>

她披风上沾了一层细密的雪花，优哉游哉地行远。</p>

他一直看着，直到身后有人见礼，才回过头。</p>

是皋兰都督，向他见了一礼，而后近前，低语了一番。</p>

昨日马场盛会，有一位贵人自洛阳而来，晚了一步，到了才知道马已全被瀚海府包了。</p>

今日对方便托皋兰都督递话，想从他手上买一匹走。</p>

眼下人已到了。</p>

皋兰都督说完，让开两步。</p>

他身后几步外，站着另一个人。</p>

伏廷看过去，是个年轻男子，一袭锦袍，束着玉冠，有些眼熟。</p>

他看了两眼，记了起来，是昨日对面独室里一直走出门来盯着李栖迟看的那个。</p>

当时多看了一眼，因而留了印象。</p>

对方上前搭手见礼，温声道：“在下崔明度，久闻伏大都护之名，还望大都护成全我一片爱马之心。”</p>

伏廷听这名字就有数了。</p>

清河崔氏，是累世公卿的世家大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