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流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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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乘月眼里，自己只是做出了一个非常普通的举动。</p>

但墓主人的反应，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p>

短暂的呆怔过后，这位平素从容而强大的墓主人，陡然之间面色大变！</p>

“别过来——！”</p>

所有极力伪装出的平静与从容，顷刻间烟消云散！</p>

黑雾沸腾了。</p>

如同岩浆因为灼烫而沸腾，他周身的黑雾也倏然爆发。</p>

它们铺天盖地，令整座地宫开始颤抖，也令每一寸空气都被让人窒息的阴冷所侵占。</p>

他怎么了？反应这么大？云乘月有些吃惊，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原本轻盈的喜悦和好奇也消失无踪。</p>

她退开后，黑雾迫不及待地侵占了她原本的位置；它们一层又一层，重重将墓主人包裹起来，彻底淹没了他的身影。</p>

黑雾淹没了整个地宫——除了云乘月所在的地方。</p>

她手里的书文欢快地震颤，发出清爽的白光，笼罩出一片清新干净的空间。</p>

望着浓郁诡异的黑雾，云乘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文，又抬起头，一直看进了黑雾深处。</p>

她抬起步伐，一步步走了过去。</p>

“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她试着安抚他。</p>

黑雾只沸腾得更加厉害。</p>

“不准——靠近！”</p>

不类人声的咆哮，如同从深渊里吼出，层层跌宕。</p>

黑雾更冷、更锐利，甚至顷刻间捏碎了无数珍贵的陪葬品！</p>

“你别激动……哎呀，好可惜。不对不对，你先别激动啊。没事的，没事的。”</p>

云乘月有点心疼东西——都是可以进博物馆的重宝啊！可她又要忙着安抚对方，所以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有点滑稽。</p>

她其实不太擅长一心二用，所以她很快决定，还是全神贯注对付黑雾里的人更好。</p>

回忆一下……以前她也救助过小动物吧？对于惊慌失措的、色厉内荏的流浪猫，应该怎么做？</p>

首先，戴好厚厚的防护手套，尽量保证自己不受伤。</p>

然后，慢慢地、轻轻地靠拢，弯下腰，将视线保持平视，并且缓缓地眨眼睛。</p>

要点是，要用对方理解的方式，最大程度地展现出自己的无害。</p>

然而，黑雾仍然在坚定地、发疯一样地拒绝她。</p>

阴风狂作，极力地想要将她往外推，甚至掀飞了好几块地砖，更是让四周的青铜人跪伏在地、不住发抖。</p>

但云乘月——修行都没有入门的云乘月，捧着那枚白光柔和、隐带金芒的书文，却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所有黑暗。</p>

——“生”字在她掌心，源源不断地焕发生机。</p>

生，是生命的生，更是天生万物的生，是生机勃发、驱散死亡阴影的生。</p>

这就是云乘月的第一枚书文。</p>

也正是墓主人最忧虑、最不愿意让她找到、也觉得最不可能被她找到的——那一枚书文。</p>

她在靠近。</p>

以轻柔缓慢的步伐，却带着势不可挡的魄力。</p>

墓主人紧紧贴在地宫边缘，被重重黑雾隐藏，茫然又暴怒地盯着少女的身影……近了，又近了！什么才能阻止她？不，什么都阻止不了！</p>

他想：为什么？</p>

为什么！</p>

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了！</p>

一千多年了，怎么偏偏是现在被人观想出来了——怎么偏偏是被她观想出来了？</p>

危险压迫着他的每一寸思绪，亡灵本身的戾气也让他越来越发疯一般地暴怒。</p>

云乘月已经快走到他身边了，却忽听一声暴喝。</p>

“——滚！！！”</p>

舌绽春雷，声势浩大！</p>

一瞬间，地宫摇摇欲坠。</p>

云乘月停下来，无奈地摸了摸掌心的书文。</p>

顷刻间，一缕柔和的、充满温情与生机的白光，轻灵地生长出来。</p>

它是春日里第一朵破冰的嫩芽，也是无数在春风里睁开的眼睛；它承载了融化冰雪的南风，也醺着春阳和煦的暖意。</p>

它包裹了黑暗，也镇压了黑暗。</p>

地宫不再颤抖。</p>

怒吼和阴风也不甘心地低伏、散去。</p>

唯有寂静长存。</p>

一片窒息般的寂静里，云乘月终于来到了黑雾的中心。</p>

见无法抗衡，黑雾猛地收缩成一团，紧紧包裹着中心的人；它们不停波动，形成无数波浪般的尖刺，凶悍地朝她张牙舞爪。</p>

她停下来，轻声问：“你害怕这个吗？”</p>

云乘月弯下腰，指了指手里的书文，声音轻柔和缓：“对不起，因为我也很忌惮你，所以不会把它收起来。但我可以保证，不会主动伤害你。”</p>

黑雾“啵啵啵”地突出几根尖刺，仿佛一个不屑的嗤笑。</p>

看上去很凶狠，但……像小猫伸爪子。云乘月忍住了没有笑。</p>

她试着伸出右手。随着她的动作，薄纱似的白光抖动开来，轻飘飘地拂去了黑雾。</p>

墓主人就在她面前。</p>

他跪坐在地，垂着头，散乱的长发极地，惨白的双手藏在漆黑的大袖之下，握得很紧。</p>

这是他。</p>

而在他身后，与他颅骨平齐的地方，悬浮着的，也是他。</p>

——是一颗皮肉干枯、长发委地的头颅。</p>

只有一颗头……如果这是他的身体，为什么只剩一颗头了？</p>

望着这一幕，云乘月在心里又轻轻叹了口气。</p>

观想出书文后，她抬头看见的、以为是幻觉的，就是这一颗头颅。</p>

平心而论，有一点点吓人。</p>

无需更多说明，云乘月已经明白了：她之前看到的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一个墓主人，大概只是他的灵魂。</p>

她抿了抿嘴唇，却没有移开目光，反而更弯下腰，仔细地端详起来。从五官、骨头的形状来看，这就是墓主人的头颅。</p>

“这是你的吗？”她有点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戳破你的秘密。我也没想到，有了书文后，我就看见了你想藏起来的这个……嗯，头？”</p>

她琢磨着用词。</p>

“……你想杀我？”</p>

墓主人抬起头，声音清越如金石相碰，隐约带一丝干哑。</p>

“不想。”云乘月说，“我对你没有恶意……”</p>

墓主人冷冷地打断她：“要杀就杀。心慈手软，妇人之举！”</p>

“不要性别歧视……”</p>

“少废话。”</p>

他略眯起眼，目光如此凛冽，仿佛大军压城时黑沉沉的天空。这副庄严冷厉的神态无疑极具尊严，但他似乎没意识到，他仰头望来的这个动作本身，就充满了脆弱倔强的意味。</p>

而且，“朕”的自称还变成了“我”。</p>

他的这张面容有多俊美无暇，后面那颗悬浮的干尸头颅就被衬托得多可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