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先祖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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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远远笑弯了眼。</p>

她侧仰着头, 眉梢唇角仿佛有万千朵合欢花在悄悄绽放。</p>

幽无命动了动眉头, 颇觉难以招架。</p>

她轻声吐气：“把木灵炼到那金贝里面去。”</p>

幽无命一怔，眯起眼，望向秦无双面前的竹槽。</p>

金贝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p>

他与它之间，隔了小半个场地。要炼化, 必须操纵着灵蕴与不灭火，从渠下渡过去，然后隔着竹槽来炼那金贝。环渠正中, 是一整面树根制成的葫芦型带纹理的案桌，火焰从底下走, 倒是问题不大。</p>

只是这不灭火他刚刚才炼化为己物, 控制实在算不上纯熟，将灵蕴炼入物件中，更是还一次都没有试过。</p>

他精通的，向来都是那些杀伤的本领。</p>

这般精细活计……</p>

幽无命是个什么情况，桑远远心中自然有数。</p>

她轻轻攥了下他的衣角，带着七分笑意、三分羞意对他说道：“你最厉害了, 一定可以办到的。对吗？”</p>

幽无命呼吸一滞：“呵，当然。这种小事难得到我？”</p>

啊，这对无处安放的翅膀！</p>

桑远远憋着笑, 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偏回了头，望向秦无双面前的金贝。</p>

金贝一出，便连目中无人的幽盈月都瞪圆了眼睛。</p>

即使平日对战事和军情毫不关心的贵女们, 也个个都知道此物价值非凡。拿到这金贝，等于是将秦州这块灵矿宝地变成了自己的后勤军备库，这是何等骇人！</p>

抛出王牌之后，秦无双微微一笑，垂下螓首，漫不经心地从渠中取出玉盏来，时不时轻抿一口。</p>

轻松欢庆的气氛霎时凝重了起来，各州王女都顾不上韩少陵，而是把目光落在了自家兄长或弟弟的身上，暗自盘算着可有竞争之力。</p>

要论修为，当初韩少陵与幽无命在玉门关一战时，已是灵耀境二重天的强者，如今伤势养好，修为恐怕又更上一层楼。</p>

论实力，韩州综合力量只在东州、云州和幽州之下，而且老韩王死时发生过极其严重的动.乱，韩少陵一手平定了境内，短短十来年时间便带领韩州走到了这一步，足以证明他有勇有谋，乃是不世豪杰。</p>

论财富，和隔壁捉襟见肘的幽州王相比，韩少陵可谓财大气粗。</p>

论地位，韩少陵三十岁已是一州主君，而在座的其他王族男子只是世子，还不知老爹何时退位。</p>

算来算去，众人都觉得没什么希望。</p>

而且人家秦州已摆明了车马，就是冲着韩夫人这个位置而来，又岂会花落别家？</p>

这般想着，一众青年才俊忍不住缓缓地摇着头，暗叹无望。</p>

如今，端看韩州王是个什么意思了。只要他拍了板，秦无双与金贝，便双双是他的囊中之物。</p>

韩少陵也没料到秦州王所说的‘惊喜’竟是如此惊喜。他原以为，那老东西舍得拿出来的，至多也就是六折的银贝而已，没想到居然是金贝。</p>

这一瞬间，他心中的天平立刻倾向了秦无双。</p>

这个女人，必须拿到手中。</p>

与鸿图霸业相比，情情爱爱终究只能靠后。</p>

他这般想着，忍不住目光复杂地瞥了桑远远一下。</p>

恰好看见她笑吟吟地伸出手，去取渠中的一对冰蓝合欢花。</p>

韩少陵的心蓦地一痛——昨日她说什么已有心上人，分明就是赌气说的瞎话，如若不然，她为何又要取渠中之花？可不就是故意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吗？若是没有这金贝，自己待会儿便捡了她的花，她必会半推半就应了自己……</p>

可惜，为了金贝，只能暂时辜负她了！其实，若论心中疼痛，自己恐怕比她更痛一倍！女人，她们又如何懂得，男人活在世上要背负着多少东西，岂能像她们一样满心只有情情爱爱？</p>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二人竟要在这最后一步的时候错过了，真真是造化弄人。</p>

韩少陵被自己感天动地的脑补弄得胸腔发闷，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桑远远手中的合欢，目中满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情。</p>

只见桑远远捞起了那对冰蓝合欢，捧在手中看了片刻，将其中一支斜斜插在鬓侧。</p>

无数道目光凝在了她手中的另一朵冰蓝合欢上面，只待她将它抛入渠中。</p>

却见她回过身，将手中合欢递给了身后的‘侍卫’。</p>

二人指尖相触，眸底淌过甜蜜的笑容。</p>

众人：“？？？”</p>

韩少陵：“！！！”</p>

秀了一把恩爱的桑远远丝毫没有虐了狗的自觉，给幽无命再打一记鸡血之后，她拈起一盏青色的美酒，朝着斜对面的云许舟遥遥一敬，然后指了指自己发间的合欢。</p>

云许舟笑了下，摇着头，随手也从渠中捞起一朵橙色合欢戴在头上，将另一半掷回。</p>

桑不近立刻身体紧绷，狭长秀目睁得滚圆。</p>

“她为什么还要掷花！”他凑过头，低低地向桑远远抱怨，“不是该留给我么！”</p>

方才他见桑远远将花递给了幽无命，心中便已在美滋滋地想着，待会儿接了云许舟的花，然后如何如何。谁知她居然把花给扔回渠里去了！</p>

桑远远见他一副不开窍的模样，叹息道：“我的亲哥啊，你看看，那边平世子，放了整整五张纸帛作礼，喏，那边周世子，堆了座金箔小山，你再看看人家章世子……他们哪个没盯着摄政王？你以为人家摄政王就非得跟你不成？”</p>

桑不近立刻炸了毛，像只斗鸡一般，盯住了那朵随着水流蜿蜒漂下的橙色合欢。</p>

这会儿已有数位王女取了一半合欢花戴在头上，水渠里飘了不少落单的花儿，一阵阵暗中的眉来眼去、刀光剑影之后，又有两对合欢顺利找到了主人，结成了双。</p>

桑不近却是出师不利。他捡了云许舟的花，云许舟却把头上那朵摘下来掷回渠中，他只得不甘不愿把手上那朵还了回去。</p>

外头，各州国送来的贺礼一一抵达了韩宫，流水一般送入殿中，请韩少陵过目，待他表示感激之后，再归入库房。</p>

此刻的韩少陵，既满怀野心，又有些殇情痛苦，迟迟没有与秦无双敲定下来。贺礼一一奉上，倒是给了他一些喘.息缓解的时间，他双手撑着面前的渠案，目不转睛地盯着唱礼的内侍。</p>

韩少陵神色有一瞬间不自在，旋即，朗声道：“拿上来。”</p>

这潇湘馆主，说来便有些话长。当初韩州内乱，有位老臣被陷害致死，家中年轻女眷悉数被没入了官窑。等到韩少陵拨乱反正之后，发现那位老臣之女已在窑中混得风生水起，竟是不愿出来了。这几年，她替韩少陵收集了许多消息，为他建立了牢固的地下情报网。</p>

这一位不记家仇反而一心为韩少陵办事的奇女子，便是‘潇湘馆主’。</p>

韩少陵对她有愧，又感念她为国尽忠，于是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落了她的脸面。</p>

桑远远忽然心有所感，不动声色偏头望了幽无命一眼。他此刻已开始尝试着从渠下渡火了，眼睛微微眯着，眉川皱起个小小的‘川’字，专注的模样，让这张易过容的脸多增了好几分风采。</p>

这样的极致专注，她只在战场和她的云榻上看到过。</p>

心跳忽然便漏了好几拍。</p>

虽然近在咫尺，可她还是想他了。</p>

她微侧一点点头，闻到了他身上暗淡的花香。</p>

很快，一只流光炫彩的大蚌壳被搬进了殿中。</p>

桑远远：“……”果然猜中了。</p>

潇湘馆主，是幽无命的人。</p>

果然世间没那么多圣母。韩少陵杀了潇湘馆主全家，她却甘愿身陷泥潭中，忠心耿耿替他办事，实在也是很反人性的事情。投了幽无命，倒是更合乎情理。</p>

当初幽无命说，他有位至交好友生辰将近，便把蚌女送他做贺礼，没想到这个‘至交好友’正是韩少陵。</p>

幽无命既然能通过潇湘馆主把蚌女仙送来，想必已是好好‘教育’过，绝不会让她多说废话。</p>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只巨蚌之上。</p>

赵、周、齐三州与东州接壤，几位王孙世子早已隐藏着身份前往西府会过蚌女仙，一见这蚌被端了上来，顿时偷偷在渠下跺脚不止，惋惜得心肝发颤。</p>

没喽，蚌女仙变成他韩少陵一个人的喽！</p>

等待许久，蚌壳终于缓缓地撑开了一线。</p>

无数双眼睛聚了过去。</p>

桑远远回忆起蚌女那白润的、柔若无骨的身躯，顿时感觉胃口又好了几分，很想吃烤鱿鱼、生蚝和扇贝。</p>

“咯——吱——”蚌壳撑开了手掌那么长一段，然后又合了下去。</p>

桑远远：“？”</p>

这是欲擒故纵弄岔了吧？搞得好像蚌壳很劣质的样子。</p>

就在众人和桑远远一样，暗暗发出嘘声时，只见那蚌壳忽然“砰”一声巨响，猛然张开，分成了两半。</p>

众人猝不及防，都被吓了好大一跳。</p>

定睛去看，只见那蚌中狼狈地蹲着个白衣女子，正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p>

敢情方才是真没能推开。</p>

可把她累坏了。</p>

韩少陵浓眉紧蹙，模样颇有几分不悦。</p>

潇湘馆主办事向来是周到妥贴，不想今日当着诸州王族的面，竟来了这么一出。若这蚌中当真有好女，那也就罢了，可看这白衣女瘦瘦小小，姿态丝毫不见优雅柔美，就算生得美丽，也上不了什么台面。</p>

正是不满时，只见白衣女子猛地抬头望向他，竟是一副怒气腾腾的模样。</p>

梦无忧！</p>

韩少陵捂了下额，只觉气血逆流，怒发冲冠。</p>

不必猜，定是这梦无忧从殿中偷跑出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这蚌里原本的人给换了出去——这种事一看就是梦无忧能干出来的！</p>

她这是，闪亮登场，兴师问罪么？！</p>

看清了梦无忧的样子后，一众王族目光复杂地望向了桑远远。单看容颜，这两个女子生得实在是像极了。</p>

同为王族，众女不自觉地代入了一下自己——若是夫郎找了这么个赝品回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宠着，那当真是别提有多膈应了！</p>

韩少陵咬牙切齿：“你这是在，干什么！”</p>

“我在干什么？”梦无忧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从蚌中走了出来，悲伤地喊道：“韩少陵！上次，我带回万年灵髓，将濒死的你救了回来！当时你说了什么？你对我说，这一生，都会视我为心头最珍贵的宝贝，从今往后，再不让我伤心落泪！”</p>

听到‘万年灵髓’四个字，桑远远心中暗惊，垂下眼眸掩住了异色。</p>

书中并没有这样的剧情，看来是自己的‘复活’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p>

原著里并没有玉门关之战，韩少陵与幽无命其实没有多少交集，长城保卫战之后，他们便各忙各的事情——幽无命一心要杀姜雁姬，根本没把韩少陵这么个人放在眼睛里，而韩少陵则纠结于情爱之中，忙于对付觊觎梦无忧的各路男人，以及觊觎他自己的各路女人。</p>

因为桑远远的‘死而复生’，导致本该没有交集的韩少陵和幽无命在玉门关打了一仗。韩少陵被幽无命一击重伤，险些丢了性命，梦无忧原本找了个冥族宁鸿才想要替韩少陵换命，不料却被桑不近截了胡。</p>

桑远远本以为韩少陵凶多吉少，没想到这次见面，他非但身体无恙，修为反倒连晋了五个重天，平地飞升至灵耀七重天！</p>

更没想到的是，韩少陵这番际遇，竟是因为梦无忧给他寻来了万年灵髓。</p>

万年灵髓啊！女帝君姜雁姬也就得了那么一匣，她自己还没敢用。这样的东西，梦无忧这么个修为全无的废材，竟也能寻得一份，供韩少陵治伤、晋级？</p>

桑远远的心脏‘怦怦’直跳，脊背阵阵发寒。</p>

她不敢想象，梦无忧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耽于情爱，满脑子只有为韩少陵要死要活的话，该是多么恐怖的存在。</p>

这就是所谓的气运之子吧！</p>

桑远远眯起了眼睛——她知道梦无忧就是有这么逆天的运气，问题是，这话说出来，旁人会信么？等到今日的事情传到姜雁姬的耳中，她必定以为，是皇甫俊把万年灵髓给了梦无忧这个义女。</p>

这件事情，彻彻底底打成死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