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番外·北阳辛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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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会经历割肉剔骨的痛，多是因为失去了人生中相携并进、期望守终的人。不论这个人是什么角色，当他被赋予这样的意义时，他就是不能缺的肉，不能剔的骨。但，人总难如意。</p>

哪怕有时候仅仅是小小的愿。</p>

都会被无情剖断。</p>

辛靖觉得，就是割肉剔骨，一遍遍，直至自己破碎成不可拼接，没有再能割去的肉，也没有能再割去的骨时，这个绝望才终止。</p>

秋天到了。</p>

辛笠坐在栅栏上，咬着草芯，看着草丛里的蚱蜢跳来跳去。这是他如今唯剩的空闲取乐，除此之外，他都闷在军营里。</p>

头顶风一动，他灵敏的俯了头，那带着草屑的长/枪嗖的扫过头顶去。</p>

是“有名”枪。</p>

果然萧嫣从后冒出了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懒洋洋的看了萧嫣一眼，抬手给她别开耳际垂发，顺带着在她脸颊上轻刮了刮。</p>

他的“无名”枪，就在身侧。萧嫣将有名放在无名边，两只银枪相并整齐，除了重量，完全一样。</p>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③”，这两只银枪的名字是他二哥起的，随口像是打发他，却又让当时的辛笠觉得还挺酷。</p>

“明日巡视后没有军务，去赛马吗？”萧嫣笑起来非常甜柔，让辛笠心情好了很多。</p>

他叼着草芯，却厚颜无耻的平淡着说出风牛马不相及的话，“我想亲你。”</p>

萧嫣原本坐在一旁，颊面一红，脚下踢了踢他的小腿，“胡说什么呢。”</p>

“没有胡说。”辛笠拿下草芯，凑近些，笑起来，“我是真的，很想亲你。”</p>

他长得讨巧，是十分乖顺的那种俊俏，每每笑起来都灿烂又天真，一直像个大男孩。可如今明明是笑着，眼睛深处却寂寥平静，没有半分从前混世魔王的流光溢彩。</p>

没有人提起失去的手足，却每个人都变了模样。</p>

“好啊。”萧嫣也笑，“快一点。”</p>

辛笠轻轻地靠近，微微偏头，在那漂亮色泽的唇瓣上飞快点了一下，便退开了，甚至还有些脸红。</p>

他这样一个背负混账盛名横行至今的家伙，对喜欢的姑娘却又干净的像水一样。</p>

萧嫣小小的抿唇，两个人坐在栅栏上相视而笑。这会儿红日将沉，橘红色的光影下，他们显得异常美好。</p>

吉白樾发现辛靖的马停下来，“晚上工队有......”他突然止了音。</p>

辛靖在看那幅美好。</p>

仅仅片刻，他便重新驱起马，“工队什么？”</p>

“工队将把柔回防备墙的进程交上来。”已经到了帐门口，吉白樾跟在辛靖后边，直至进了帐，才道：“大苑骑兵频繁出没，原本猜想的初春之战只怕要提到冬天了。我们在这里待了近半年，京都来了命。”他顿一下，语速迅速道：“平王会带着山阴军，来与我军共同迎敌。”</p>

平王和山阴就像是砸在辛靖底线上的刀。可是他仅仅点了头，意示自己知道了。吉白樾退出去，在帐外叹气。</p>

半年前辛靖还会躺在辛敬下葬的棺材里悲喜显露，如今他站在这里，却变得像铁板一样坚不可摧。</p>

坚不可摧，令人望而生畏。</p>

这个秋过得异常的快，大抵是没再去走马逗狗，混世魔王辛笠觉得有那么些无聊，也有那么些寂寞。因着他自觉到了这个年纪，该好好的站成个人样，扶稳他父亲，和他大哥一起如同顶天柱。</p>

毕竟，他再没有了二哥的庇护。</p>

娘也病了，从辛敬没了之后就一直病着。可是外表柔弱的女人至今咬着一口气，不愿意对那些窥探她丈夫儿子生命的豺狼虎豹泄半分羸弱。如果有一天她也要步入黄泉，只能是穷途绝境，由她自己亲手了结。</p>

辛笠虽然没有提过一个字。</p>

但他恨死平王，恨死京都，甚至恨死皇位上那个亲爷爷了。他恨到夜里翻滚难眠，望着霜白的窗，想着这些人一个一个倒在眼前。</p>

把二哥还给我。</p>

辛笠失眠时只会无声念着这句话。他不再欺负辛弈，他教辛弈骑马，耐心的带辛弈学字，像个兄长一样，一夜就完全变了模样。</p>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辛笠疲懒的扫了一眼，是蒙辰。</p>

“上津人。”蒙辰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让我总觉得不踏实。”</p>

“仇徳耀。”辛笠念了上津为首的名字，脚尖将无名枪底轻轻一点，□□翻入掌中，他道：“上津上津，没有了北阳，我看他又能上到哪里去。”他薄冷的笑了笑，“他敢在战场上反戈，我就立刻杀了他。”</p>

“阿笠。”蒙辰微微皱了眉，不认识他这样带着戾气的笑容，“你杀气太冲了，这不是好事。”</p>

“兵马之争，不杀人如何立足。”辛笠揉了眼，打着哈欠拖着枪往回走，“听说平王要来了。”他在帐门口站定，倏地回头，眉眼间不见半分笑容，他道：“蒙哥，我真想杀了他。”</p>

蒙辰哑然，看着他掀帘入内，直觉不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