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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那儿!”小狼突然说。

孩子把望远镜给了他爸,扬头看着他爸:“左边那幢楼虽然只有七层,但它上面有几间砖搭的小房子,爸爸你看,是不是刚好?”

阎肇没接望远镜,却伸手问陈美兰要了大哥大,说:“爸爸现在就去看。”

陈美兰觉得,当有个名词叫阎肇速度,在他这儿,任何事情,但凡他想处理,那个速度都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

病房特别大,虽然顾霄吃不了东西,但是这种干部病房每天有标配的水果、干果,以及各种小点心,还有各种饮料,牛奶,国级待遇嘛,一般人享受不到的,而阎东雪,给吃胖了一圈儿。

“妈妈,好渴。”小狼说。

孩子的汗从额头,两鬓,脖子窝儿里不停的流着。

阎东雪啪啪几声,打开几瓶饮料,把点心和水果端了过来:“给,挑一样吃。”

小狼是会挑的人吗,吨吨吨,什么健力宝,纯牛奶,高乐高,全是他的爱,在寂静的病房里,他就跟只小松鼠一样,咕唧咕唧,不一会儿,几乎要把所有的零食全消化完了。

时间一分一秒,陈美兰好奇那个杀手长啥样儿,想要看看,但抱着望远镜看了半天,怎么一片黑啊,难道国际凶手是个黑人,她看不见?

阎佩衡忍不住了,说:“美兰,望远镜要揭盖子才能看的。”

所以看了半天,她连望远镜的盖子都没揭?

阎佩衡脸色很不好,蜡黄蜡黄的,现在是八月,饶是这屋子里有空调,人穿几层厚厚的衣服也受不了,顾霄躺着,还一直有阎东雪替他按摩身体,当然舒服,但阎佩衡受不了啊。

陈美兰估计阎肇一时半会回不来,就说:“爸,咱们先下楼吧,我替你挂个号检查一下身体,挂点液体,一会儿咱再来等?”

“不用。”阎佩衡摆手说:“我身体很好。”

说着,他站来起来,抱臂转来转去,时不时望一眼窗外。

阎肇是去抓凶手,找证据了,阎佩衡当很担心,不过那种担心,他不会表现出来而已。

陈美兰看得出来,老爷子摇摇欲晃,但是在顾霄面前,阎佩衡又焉能服输,她想了想,又说:“爸,小狼也该回去练枪了,他在首都顶多就住一个多月,他喜欢让您教他,您去教教他射击吧,阎肇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小狼要回了西平市,实弹射击就得丢下,重新回去拿气.枪,他在首都的时候,争分夺秒,确实不能浪费时间。

这个理由足够,而且阎佩衡也没想到阎肇会那么快回来,是而站了起来,准备要走。但就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在喊:“哎这位同志,你不能乱带东西进去。”

脚步沉沉,阎肇已经要进门了,从他出门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小时。

哐啷一声门开,他带着一股风扑了进来,有俩护士也追了进来。

但看到阎佩衡肩膀上的军衔,对视一眼,俩护士又悄悄退出去了。

阎肇空身一人,一手大哥大,一手提着个给一块旧旧的小毯子包裹着的东西。

进了门,刷的一把撩开那块小毯子,居然是一杆狙.击枪。

这速度简直无敌了,但是国际杀手呢,他逮到了吗,而且在陈美兰想来,要不逮到人,不把人逮到顾霄面前,这事就不算完。

枪这东西军区多得是,实弹靶场里一排排,从百年前的老.枪,到现在最新式的枪,狙.击枪,冲锋.枪,手.枪,应有尽有。

不说阎肇可以进去练,就小狼都能逮一把。

只凭一杆枪,怕是说服不了顾霄吧。

果然,阎肇来的太早,阎佩衡都有点慌,声音一厉,老爷子开吼了:“人呢,狙击.手都没逮到,你就这么回来了,你还是个五年的老公安,就这么办事的?”

顾霄于喉管里,也冷嗤了一声。

气从他割开的咽喉处漏出来,嘶嘶作响。

虽说人在病中,但顾霄的目光眼神,无一不冷,就好比这是阎肇父子给自己演的一场戏,他虽垂死挣扎,但他愿意看笑话似的。

阎肇解释的不急不慌:“爸,既然狙击点是固定的,我下楼的时候就会联络首都公安,而目前,顾教授根本坐不起来,不是最佳狙击时段,狙击手只会每天去观察情况,又怎么可能一直守在狙击点,所以他人不在,但是当我和公安一起前去,就可以发现他的行踪,公安自会去逮捕他,我把枪带来,不就行了?”

这话听起来也算合理。

但只凭一杆枪,就能证明真是顾霄的徒弟们意欲谋杀他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阎肇手里那杆狙.击枪上。

重重一杆狙.击枪,被阎肇提着,小狼伸手摸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说:“爸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枪。”

阎佩衡也在仔细打量。

为什么小狼没有见过它,因为它是一把改装枪,仔细观察了一下,阎佩衡判断出来了,这是拿美产的tac—50狙击.枪改装的,小狼现在能玩的机.枪,射程在800米就顶天了,但这玩艺儿,因为经过改装,有强大的后座力,和瞄准性,射程能达到2500米左右。

这是一把最新型,也最先进的好枪,而且是美国禁止外售的军方用枪,只用在战场上。

华国军方,即使陆军方面,也采购不到这种枪。

再伸手摸了一遍,手到枪托处,掂起来一看,阎佩衡就明白,为什么单凭它,阎肇就能当作证明了。

在枪的尾端有一块徽章,中间是红色的盾牌,上面是银色的新月托着五颗新,而在枪身上,有一行大字:majulahsingapura。

这个阎佩衡认识,顾霄当然也认识,南洋国徽。

那行英文字母的意思是:前进吧,新加坡!

而那张包裹枪.支的破布,则是一块绿色的小毛毯,乍一看,阎佩衡有点熟悉这东西,眼熟,特别的眼熟,这是他家的老物件儿。

阎肇把它轻轻提了起来,递给了阎佩衡,温声说:“给,爸,我娘的东西。”

那是一块缘边包了一圈布的小毯子,本身并不大,很多地方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阎佩衡接了过来,团在怀里,好半天,回头看顾霄:“顾教授,你的学生们拿老子家裹孩子的襁褓裹着一把镶着南洋国徽的枪,准备来干掉你,你说说,他们对你,这算什么待遇?”

说着,他突然刷的展开,把那块小毯子亮到了顾霄面前。

军绿色的小毯子,缘边缝着一圈老式蓝粗布,一针一线,纹路既细又密。

顾霄看着毯子,忽而整个人挺直,喉管里的痰嘶呼啦呼啦响了起来。

他这是被痰给堵住喉咙了。

阎东雪学过护理,这方面不需要叫护士,立刻上吸痰设备,替顾霄吸起了痰。

阎佩衡,阎肇,小狼,老阎家的三个男人,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

这块小毯子,要论溯源,它是阎佩衡的。

是阎佩衡和苏文结婚时,单位发的奖励。

本来,是一块可以铺双人床的大毯子,但是新婚之夜,阎佩衡太过激动,把炕烧的太热,不说夫妻俩在新婚之夜差点给炕烫烂了屁股,这毯子也给烧掉了一大块,后来苏文就把它改成了个小毯子,一直在做过几个孩子的襁褓。

每一个孩子出生,都是它在裹。

军工品质,百磨不烂,裹大了四个呱呱而啼的小婴儿。

当时,阎星死后,顾霄是被扒了全身衣服,只着一条内裤挨的打。

打完之后,他的衣服自然也被别人抢走了,还是一条内裤,他被锁在阎西山家的厅屋里。

衣服,人的尊严。

苏文没有多余的衣服,就从家里带了这块毯子,用来裹顾霄。

顾霄披着它去了南洋,一直珍藏着这东西,而且给他的股东们也曾展示过它,还曾说,若自己哪天死,请他们一定记得,用这块毯子裹着他的骨灰,送回华国,送到西平市的莲花庵。

他说除了这东西,别的任何东西都不配给他做裹尸布。

所以,这虽是苏文的东西,可也是顾霄的裹尸布,是无儿无女,醉心事业顾霄夙夜难昧时,会裹在身上,寸步不离,二十年的东西,也是他在死后,不要绫罗绸段,要裹着骨灰盒的东西。

他不止一次的跟股东们说过:“我一旦死,你们一定要拿它裹着我的骨灰盒,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比不上它,哪怕南洋国旗。”

徒弟们自然答应的很好,甚至,有谁能摸一下这块小毯子,于他们都是一种荣幸。

何其讽刺。

他的徒弟们这算是照做了吧。

真正国际范儿的待遇,枪是如今最精良的狙击.枪,还镶着顾霄为之奉献了一生的,国家的国徽,他的裹尸布学生们也送来了,他们用它裹着要结果他性命的枪,这规格,这档次!

毕竟国际废料,一年的运费和处理费要上千万美金。

而要不把它转运到遥远的非洲,倾销在华国,则不但需要处理费,华国正值改革开放,毒垃圾算啥,只要是洋玩艺儿,生意人们啥都要,还愿意掏钱买呢。

顾霄缓缓伸出了手,在够那块小毯子。

阎佩衡站的远,当然,也不可能把它给他。

在强有力的证据面前,顾霄已经被打击到马上就可以原地去世了。

一把枪,或者不能证明是他培养的徒弟们干的,但这块毯子,除了那些股东,没人能拿到,而且它是被顾霄一直放在自己卧室里的。

它在此,则证明自己身边,除了盐关村的老人阎东雪之外,所有人,包托私人医生,包括律师,全部都已叛变。

那一个个全是他在南洋像培养陈美兰,培养熊大炮一样培养出来的啊。

他耐心的教他们读书识字,经商做生意,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因为他爱南洋,他在被华国驱逐之后,就准备倾尽一生,奉献给那个拥有自由和民主的地方。

但是顾霄想不通,他依然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背叛自己。

而且,他们甚至没有表露过一丁点的,就背叛了自己,这又是为什么?

他看陈美兰,她的心里有怜悯,眼睛里有难过,她搂着小狼,似乎很不忍心看到此刻他的痛苦,他的学生们不也一样吗,他们都是像熊大炮,像陈美兰一样赤诚的孩子,可他们是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的?

当然,解释是有的。

顾霄已经快要被打击到原地去世了,就在这时,阎肇从上衣兜里抽出个东西,展示给顾霄看。

他刚才去的,恰是小狼刚才指的那间屋子,那是一间在顶楼上,居民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冬冷夏热风呼呼的,居然自己不住,用来出租,恰好就是住户租给杀手的,在窗户上,狙击位的位置,贴了一张字条,阎肇把它剥了下来,英文,他看不懂,现在展示给顾霄,他问:“顾教授,这行字当有意思吧,它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段英文,翻译成中文,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是阻止人类文明进化的最大障碍。

别人或者还不明白,因为在场没有几个懂英文的。

但只是一眼之间,顾霄彻底明白了。

是为了国际废料,也是为了钱,而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对于华国,隐在心里,不愿意拿出来的爱。

那也叫狭隘的民族主义。

在股东们眼里,他一年要多花几百万美金往非洲运废料,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他爱华国这片土地,虽远洋相隔,虽恨它,却不忍它的国土面积上,哪怕小小的一片,受荼毒,受污染,才是孩子们要杀他的原因。

股东们是他的学生,最优秀的年青人,他们是好样的,给了他最高规格的刺杀,来的应该还是他自己培养出来的某个孩子,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为了能亲手送抚养自己长大的恩师上路,他才会贴这行字,提醒自己不要心软。

陕隘的民族主义,顾霄颤着双手,把这段话,写到了纸上!

而后,仿如溺水之人一般,死死盯着阎佩衡。

真相就这么残酷的,被摊在他眼前,即使他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

阎佩衡轻易不骂人,但要骂起人来,一般人受不了。

“我虽是个大老粗,只会抓枪不会抓笔,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几个字,所以,我能想得到,你的徒弟们对你确实很好。但我还知道一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打小日本,打帝国主义,我们要坚持属于自己民族的政策和方针,我们要永远警惕帝国主义,因为他们,亡我之心永不死。”阎佩衡一笑,这回他坦然了,非常坦然:“顾教授,您是个好教授,您的培养也没错,学生都是好学生,但记着我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说着,他起身了,轻飘飘的提着那块小毯子,准备要走人了。

那块不起眼的小毯子,军绿色的小毯子,本来当很厚,可现在已经变得很薄了,岁月磨掉了它的纹路,也磨平了它的绒。

苏文曾说:“这是我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它包大了四个孩子,上面沾着我娃的福气,顾教授,我把它给你吧,孩子们的福气我也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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