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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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在院中移动。</p>

传音镜中一片死寂，自宁青青传音过去已有数个时辰，谢无妄全无反应。</p>

她的心脏隐秘地揪着疼痛，似一阵阵阴雨，绵密细碎，无休无止。</p>

给个痛快也比这般软刀子割肉要好受些。</p>

日影西斜，星斗渗入夜幕中，月也渐渐爬到桂树的枝叶之间。</p>

她僵成了一座雕像，只静静地等着他的消息。</p>

她用尽了全部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再次给他传音。她不愿去想他，但是记忆却不停地涌上来，他的精湛、他的强势、他唇角攻击性十足的轻笑，他微眯的暗沉长眸，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一切，都在凌迟她的心。</p>

她悲哀地发现，关于谢无妄的记忆几乎都在床榻之间。他到玉梨苑来，目的总是那么明确。</p>

日升月落。</p>

她捱了整整三日。</p>

这三日，好像走完了一生，转动眼睛时，她感觉自己的眼珠就像是木头刻出来的。</p>

玉梨仙木制成的屋子似乎越来越冷，要将她连人带心冻死在这里。</p>

她蜷了起来，茫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不，不对，她还有师父，还有师兄师姐们！从小，大家言传身教告诉她，自己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自己好。可是在谢无妄这里，似乎不是这样的……</p>

她猛地抓住传音镜，就像溺水者抓到了一根稻草。</p>

手指划到东南方位的硬质纹理上，她注入灵力，向她的师父、青城剑派掌门宁天玺传信。</p>

“师父，我想家……”</p>

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没想到刚开口唤一声师父，情绪陡然找到了出口，眼泪决堤，短短一句话未说完，竟打起了哭嗝。</p>

她不是孤身一人，青城剑派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永远不会抛弃她，她随时都可以回去，每天换一个人抱着哭，直到情伤痊愈为止。</p>

这么想着，心中的委屈更是尽数化成泪水，奔涌而出。</p>

知道被人爱着，才会肆无忌惮地委屈。</p>

许久，她哭完一场，打着嗝擦干了泪，抹开糊在脸上的发丝，随手摸过传音镜，很自然地将手指探向镜心，准备读取师父的回音。</p>

“咦？”</p>

镜心一片死寂，并无丝毫灵力波动。</p>

“原来传音镜坏了啊。”她恍然大悟。</p>

糟老头子不可能不回她消息。</p>

她将八角青铜镜置于掌心，沉浸心神，荡出水波一般柔和均衡的五行灵力，尝试与这件法宝共鸣。</p>

莹润的白色光芒在镜面来回卷动。</p>

半晌，宁青青收回灵力，摇了摇头。</p>

她只能与高阶的灵器法宝共鸣。传音镜等级太低，修不了。</p>

她这天赋当真是一言难尽，修行奇慢不说，还挑三拣四嫌弃人家低阶法宝。</p>

她叹了口气，拿着传音镜站了起来：“找谁修……”</p>

动作蓦地一顿，她愣在原地。</p>

仿佛有一道闪电照亮了昏昧，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在与谢无妄的这段关系中，她的处境究竟多么糟糕。</p>

谢无妄不给她回复，她能在心中找到一百个理由。而师父不给她回复，她第一时间便认定是传音镜坏了。</p>

其实怎么会不明白呢，谁在意她，谁不在意她，一目了然。</p>

无需刻意去找，处处都是他不爱她的证据。</p>

心脏一下一下抽着疼，疼到几乎喘不过气。</p>

恍恍惚惚之间，瞥见微光一闪。</p>

宁青青怔然望去。</p>

竟是传音镜亮了起来。</p>

没坏吗？</p>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心脏失控地乱跳，陡然探出手，却在手指触到镜心的前一瞬间蜷了回来。</p>

‘不，肯定不是他，是师父。’</p>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灵力注入镜心。</p>

“小青儿！”一个咆哮般的女声传出来，震得镜面簌簌摇晃，“糟老头子重塑剑骨成功啦！”</p>

是青城剑派的二师姐，武霞绮。整个门派就她嗓门最大。</p>

糟老头子？重塑剑骨？</p>

宁青青怔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糟老头子过得那么颓废，其实是因为早年与妖兽搏斗时毁伤了剑骨，从此动不得剑气。剑骨之伤伤在根本，就连天下医修之首、药王谷谷主也说无力回天。</p>

糟老头子早已放弃了修行，每天混吃等死。</p>

怎会突然……</p>

宁青青感觉自己重新活了回来，她兴奋地攥住传音镜，还没来得及回复，便见镜心又一次闪过灵力微光。</p>

武霞绮的大嗓门响彻玉梨苑：“剑灵髓这种神物，用在糟老头子身上可真是浪费了啊，虽然他是咱师父，但咱们有一说一，治他，委实是糟蹋了道君的好东西，还劳动道君亲自出手替他塑骨……小青儿呀，你吹的怕不是枕旁风，而是龙卷风吧！”</p>

宁青青的心跳狠狠顿了一下，手指轻颤，几乎拿不稳传音镜。</p>

她难以置信地注入灵力，传音过去：“二师姐，你讲清楚一点。谁？什么时候？师父如何？”</p>

武霞绮很快就有了回复：“三日前，道君大半夜带着剑灵髓从昆仑赶过来，亲自动手给师父重塑剑骨，耗时整整三日。方才师父剑骨已成，人还得昏迷些日子。对了，道君说你受了小伤无法同行，没大碍吧？”</p>

“我没事，我没事，我会尽快回去看你们……”她带上了哭腔。</p>

武霞绮的声音十分嫌弃：“多大人了还哭！回头好好向道君道谢，别像个小娃儿一样只会撒娇！”</p>

宁青青：“……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