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完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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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洒下光芒，照亮了草尖的露珠。</p>

青年游僧转述了祖师爷的遗愿之后，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这对天人般的男女。</p>

当年老游僧捡到玉梨木人之后，在圣山下结庐居住了整整一年，不见失主来寻，最终，他将木人留给弟子，一代一代传下去，直至今日。</p>

终于续上了二百年前的缘份。</p>

既然找到了正主，青年游僧也不再啰嗦，当即从贴身的封袋中取出木雕，双手奉上。</p>

见到木人轮廓的一霎，宁青青的心脏便开始在胸腔中不听使唤地跳动起来。</p>

不必细看，她已知道游僧手中的，正是她在两百年前遗失的木雕。</p>

这一刻，她的感触更加清晰深刻——</p>

钥匙，从来也只是钥匙。</p>

在寻到钥匙之前，她已经先行一步，找到了通往过去的“门”。</p>

这扇门，便是这些日子里，她与谢无妄一起经历的全部回忆。</p>

从亲自破获青城山魔案，到心魔妄境回溯过往，又至沧澜界中谢无妄坦露心迹，再到瀛方州知悉他的身世。</p>

她抽离事外，客观平静地重新认识了谢无妄、她自己，以及她和他之间的过往。</p>

她知道了他经历过什么，理解了他的冷心冷性，也看到了他对她的真心和悔意。</p>

她的确又一次喜欢上了他，只不过，她不会再困在情丝织成的茧中，她的前路不再是一片漆黑。</p>

她从茧中出来了，长出了稚嫩的翅膀。</p>

她还没有学会飞翔，但她再不会惧怕骤雨风霜。</p>

她已经清楚地看明白，自己胸腔中，装着一颗坚定而勇敢的心。</p>

这样一颗心，令她无所畏惧。</p>

“……嗯？”青年游僧偷眼瞄了瞄，将木雕递近了些。</p>

谢无妄没动。</p>

宁青青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更加湿润明亮，她上前一步，将手伸向小木人——指尖一颤也没颤。</p>

游僧捧出的木人，刻的是谢无妄。</p>

木像眉目精致，栩栩如生。脸上没有带着假笑，完美的容颜像一朵藏在冰中的凌厉的花，唯有那双雕刻得鲜活无比的眼眸中，懒洋洋地泛着笑意。</p>

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谢无妄。</p>

谢无妄看得微怔，薄唇一动，问了个傻问题：“这是我？”</p>

虽然此刻的气氛十分严肃，但宁青青还是被他逗乐了：“不然呢？”</p>

雕得这么真，他总不至于死鸭子嘴硬说不像吧？</p>

“我这样笑？”长眉微微蹙起，谢无妄真诚地感到不解。</p>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自己。唯有卸下心防，发自内心地感到放松愉悦时，他才可能稍微露出这般神色。</p>

“嗯。”她点了下头，很自然地说道，“你回玉梨苑时，时常这样。”</p>

他的瞳仁微微收缩，极慢地点了下头：“知道了。”</p>

原来，她带给他的快乐，比他以为的还要多。</p>

心脏又一次被攥了起来，谢无妄呼吸微乱，后背像是悬了一柄剑，一旦落下，会比剖骨剜心更痛。</p>

宁青青没再理会这个脑子明显有一点不清醒的道君大人。</p>

她的指尖碰到了小木人，五指一弯，将它取了回来。</p>

将它握到手中的那一霎，玉梨木的温度和馨香顺着手指传递到周身，暖融融的气息化去了心底那一层几不可见的寒冰。</p>

冰层碎去，热流自心底流淌出来。</p>

有酸，有苦，也有甜。</p>

由内而外，一点一点充盈着她缺失的部分。</p>

青年游僧颇有些心虚的声音在近处响起：“那个，木人本是一对嘛。就……不知道为什么，四月十八那日，女像它，忽然就碎掉了，连一点木渣都捡不出来……真不关我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哪！要不是今日能够物归原主将功抵过的话，等我死时，都没脸去泉下面见祖师爷。”</p>

谢无妄扫过一眼，观游僧神色，便知他没有撒谎。</p>

女像真的没了。</p>

和她一模一样的那个小木人，那个不知该笑得多么甜蜜的小木人，没了。</p>

谢无妄身躯微晃，屏息望向宁青青。</p>

她神色微怔。</p>

此刻，宁青青的心口仍翻腾着激烈的情愫，海啸般，一堵接一堵冲击着她。</p>

“四月十八……”轻柔的声音微微有一点哑，有一点颤，也透着些难言的坚韧，“原来是那日啊，天意如此。”</p>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天降陨石一般，轰中谢无妄的胸口。</p>

粗粗一算日子，他便明白了。</p>

正是她身染魔毒，孤零零从床榻上摔下来的那一日。正是那日，聪明的她封闭了自己的心识，将自己当成蘑菇，顽强地抵抗住魔念侵蚀。</p>

她，一直比他想象中更加聪慧勇敢。</p>

就是那一天，他永远地失去了她亲手雕刻的她，也失去了那个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的她。</p>

“阿青……”他轻声唤她，生怕声音稍大，便将她惊化在风中。</p>

她很有礼貌地向青年游僧以及他的师门道了谢，然后慢吞吞地转身，向着辽阔的大草原一步步走去。</p>

她的脊背立得很直，一身红裙在晨中的轻轻翻飞，身姿纤细柔软，却没有一丝一毫脆弱。</p>

谢无妄默然上前，跟在她的身后。</p>

几次抬起手来，欲触她纤瘦的肩膀，但距离寸许时，却像是有一层不存在的屏障，挡住了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