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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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世誉回府后为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对着满杯氤氲水雾思索了起来。</p>

毕竟楚明允这种性格，风雪天出门只为了喝酒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选在偏僻的城门附近，清空了旁人，只留影卫看守，倒像是为了与谁密会。</p>

这个念头刚起，苏世誉陡然神思一凝，察觉到了另一件事：</p>

那为何他会恰好在那时被邀请了过去？</p>

项大人即便想为女儿说亲，可城中酒楼多不胜数，哪里都胜过那间偏僻的，他们又为何会恰好选在了与楚明允正相对的位置？</p>

巧合一旦多了，就难免显出人为雕琢的痕迹。</p>

千头万绪交织错杂起来，汇成茫茫迷雾一片，倏然有一线灵光无端涌入脑海，分山劈海般将纷乱思绪涤荡一空，顿时灵台清明。</p>

他想起了在寿春时梁进下药的事。那晚梁进的举动着实是目的不明，毫无益处，苏世誉百思不得其解，而后随着人死案结，也就渐渐放下了。可如今骤然忆起，苏世誉不由自主想到了另一种情形:</p>

若是他被下药后无从挣脱，果真遂了梁进的愿，陷入了舞姬们的温柔乡，那楚明允恐怕就要在他房中空等一晚了。</p>

再有今日设宴说亲正好撞在了楚明允眼前。</p>

如此一联系想来，与其说是什么阴谋算计，倒更明显是在挑拨他们两个的关系，而且还清楚他和楚明允之间并非简单的同僚。</p>

那样的人，除了一个不见踪迹的李彻，其他都已经死在了淮南。</p>

楚明允当时怀疑李彻就是当初永乐坊里的慕老板，但也只是猜测，然而在他们碰运气地拿铜符出了寿春城时，几桩案子间的纠葛牵扯就已无需多言。西陵王李承化既有谋逆之意，代他打理淮南的李彻不可能毫不知情，而与李彻共事相处的韩仲文又怎会毫无瓜葛？</p>

韩仲文承认过淮南王留下了余党，而以西陵王的奸猾，起事作乱的也绝不会是他自己的人，若真是如此，便意味着他和淮南王早有私下勾结。</p>

苏世誉猛地捏紧了茶盏，刹那间犹如云破月明，水落而石出，一切的前因后果终于衔接拼合了起来:</p>

最初假宋衡一案地牢败露，使得他们有了防范之心，西陵王便利用谭敬、苏行两大案、陈思恒之口、姜媛籍贯与穆拉和之死，千方百计地将祸水引向淮南王，又在苏世誉见到淮南王前抢先灭口，然后李承化明面上从朝廷得了淮南封地，暗地里还以盟友之名收编淮南残党，其后再兴淮南叛乱，将淮南叛党交给了郡守韩仲文，请君入瓮般如愿引来了楚明允和苏世誉，阖城杀之而不得，便故伎重施，将韩仲文一家灭口，把淮南的实权收归囊中。</p>

每一步无论成败，都于他有益，这般机关算尽，心思不可谓不深沉。</p>

只可惜这些终究是推断，再缜密合理也无用，以玲珑为线索暗地查到的消息亦作不了呈堂证供，在没有确切实证前，仍旧拿西陵王没办法。</p>

更令人担忧的是李承化又渗透朝堂到了怎样地步，这一步的棋子究竟是项大人，还是那位岳大人？</p>

清茶已经凉透，苏世誉仍是慢慢饮尽了，他长叹出一口气，然后叫来了管家苏毅，吩咐去留意着那两位大人的行踪。</p>

苏毅应声领命，苏世誉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派人去盯紧河间王那边，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即回报。”</p>

赵恪靖外调出京的文书很快就批了下来。寻常军务上的事，楚明允基本是一手遮天的，况且赵恪靖所处的也并非什么重要职位，此番外调并未能引起谁的注意。</p>

太尉府中，赵恪靖双手接过信件，粗略翻看了一遍，忍不住感叹：“这些藩王这么快就跟着交出了兵权，您的计划果然厉害。”</p>

“他们是交了，可李承化那边还没动静呢。”楚明允将调任文书也递了过去，不经意瞥见他的神情，又道：“你想等年后再启程也行，多晾他们一阵也没什么。”</p>

赵恪靖感激一笑，“多谢主上。”</p>

他不多耽搁就要离去，楚明允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对了。”</p>

“主上请说。”赵恪靖转过身。</p>

楚明允一手按着额角，“见元闵的那天，我是怎么回府的？”</p>

“属下并不知道，您吩咐完事情就命我离开了。”赵恪靖有些讶异，“出什么问题了？”</p>

“你早就走了？”楚明允微微蹙了眉。他次日醒来就在自己房中，只依稀还记得跟元闵谈妥了事情，其余的只剩大醉过后的头痛欲裂。</p>

“您既然不记得了，或许可以问问其他人？”赵恪靖道。</p>

楚明允不在意地放下了手，“算了，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p>

越近年关，时日越逝如流水。</p>

除非有心接触，太尉和御史大夫实则没有太多交际，二者各司其职，即便是御书房禀事，也并非时常能遇见的。眼望飞雪一天大过一天，霜白满檐，转眼就又是除夕。</p>

杜越从晚饭时就不住地探头探脑往外瞅，直到天色深透，终于忍不住跑去廊下张望了起来。秦昭问道：“你在看什么？”</p>

“看我表哥啊，”杜越头也不回地答，“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没过来？”</p>

楚明允不觉抿紧了唇角，垂下眼一言不发。</p>

秦昭看了他一眼，走到杜越身旁，“坐回来吧，他不会来。”</p>

“表哥今年不过来，为什么？”杜越猛地回头，“他在府里也就一个人，干嘛不像去年那样过来？”</p>

秦昭无言以对。</p>

杜越又看向厅中，“哎姓楚的，你不是对我表哥有意思吗，你干嘛不叫他来？”</p>

楚明允低眼剥着金橘，没有答话。</p>

于是杜越目光在楚明允和秦昭身上莫名其妙地徘徊了一番，嘟囔着就转身要走，“你不叫他那我去……”</p>

“杜越，”秦昭忙拉住他，“他不会过来。”</p>

“你……”杜越气结，就要把袖子扯出来，“那我自己过去陪他行不行！”</p>

秦昭直接紧握住了他的手腕，默不作声地盯着他，态度明确坚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