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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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关锐走到楼梯上，傅青竹声音轻慢：“别想打以云的主意。”</p>

关锐笑了，那要是叶以云喜欢他，难不成傅青竹能左右叶以云的想法？但傅青竹已经攀阶梯而上，没再理会关锐。</p>

走在树下，斑驳的阳光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后退，赤金色从他鞋尖、腿上再到他脸上、发上，一块块溜过去。</p>

却没在他眼底留下任何色彩。</p>

要不是关锐的话，或许他没留意到，以云迟早有一天，不需要他的照顾。</p>

会有一个男的，代替他照顾以云。</p>

这不是很正常吗？傅青竹心中自言自语，可是，回想叶以云明媚的笑意，他心里聚齐层层乌云。</p>

不爽。</p>

一想到那场景就不爽。</p>

对他来说，这一天从开始到现在，都是由一个个小不爽套成环，不爽以云和其他人爬山，不爽以云装作没看到他，还骗他在山顶，不爽以云和关锐说说笑笑。</p>

傅青竹深深吸一口气，压住郁闷。</p>

他这是怎么了？</p>

到了半山腰，叶以云正在拍照，她高兴地唤傅青竹：“傅青竹！哥！”</p>

她在给手机调整角度，压根没留意傅青竹的脸色，只说：“你快来看，你上次拍照的地方是不是这里？”</p>

说到上次，也就是高考过后他给她看的那张照片。</p>

透过手机的屏幕，她看高楼大厦缩小，阳光洒在楼外的玻璃，星市仿佛变成一颗掌上明珠。</p>

叶以云往右倾了倾，突然，右脚一空。</p>

不知道为什么，到处平平整整的水泥地，在她脚下附近居然空一块，直通栏杆外下斜坡的草地。</p>

“小心！”两声喊叫同时响起，但叶以云已经猛地踩下去，脚一崴，传来一阵刺痛，就连手机也“啪”地一声甩出去，在地上盘旋几圈。</p>

倒霉，她居然踩到水泥地边缘，一脚踏进斜坡草丛中！</p>

傅青竹跑过来，把她从草堆里拉起来，叶以云坐在地上，整个裤管都是草，微微掀起裤管，脚腕已经一片红肿。</p>

叶以云欲哭无泪，看来爬山是爬不成，还得去一趟医院。</p>

关锐也在她身边，半是无奈：“怎么这么不小心。”</p>

傅青竹皱眉，说：“我背你下山。”</p>

关锐说：“我来吧。”</p>

迄今为止，一切都很顺利。</p>

但她向傅青竹求助，那她迈出的这一步，好像又没意义。</p>

她要学会抽离，摆脱对他的依赖呀。</p>

于是，叶以云眨眨眼，她伸出手，白嫩的手心上，纹路浅浅的，关节处有些红润。</p>

她把手伸向关锐，脸颊微红。对关锐说：“谢谢啊。”</p>

傅青竹：“……”</p>

关锐扶着叶以云站起来，叶以云回过头，对傅青竹说：“哥，你继续爬山吧。”怕他太担心，还加了一句：“没关系的，我到时候电话联系你。”</p>

傅青竹收回伸出的手。</p>

他垂下眼睛，帮她拿起手机。</p>

叶以云已经转过头，在关锐的搀扶中，跛着脚走两步，关锐说：“我背你吧。”</p>

叶以云哪好意思，她和关锐其实不熟，这么麻烦人家，她忙说：“不用，我还可以走。”</p>

关锐没有坚持，叶以云和室友打了声招呼，才走一小段，脚腕的疼痛直接钻到骨头里，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她还是产生一种断腿的错觉。</p>

她汗涔涔的，在半道歇息时，才发现，傅青竹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p>

他走得比他们慢多了，眼神没有落在实质的东西上，应当是思考着什么。</p>

关锐半蹲下来，说：“我看看你的脚。”</p>

关锐的说话声，让傅青竹也回过神。</p>

叶以云刚想说不用，傅青竹走到他们这边，对叶以云说：“我背你下去。”</p>

这是傅青竹第二次提，叶以云的“不用”刚到嘴边，傅青竹已经蹲下，他盯着她：“别闹了，当心脚磨出问题。”</p>

这下，叶以云看清他眼里的怒火。</p>

她愣了愣，非要选择傅青竹还是关锐背她，她还是会选择傅青竹，她和关锐太不熟了，毕竟这段路她走得太疼，出于安全考虑，也不用想那么多。</p>

而且，傅青竹好像生气了。</p>

她只好和关锐说：“谢谢你啊，我哥送我下去。”</p>

说完这句话，她听到傅青竹的呼吸一沉，不是那种笑的变化，而是显而易见地重下去。</p>

顿时，她头皮麻了麻，小心翼翼地抿起嘴唇，她知道，傅青竹心情肯定很不好，虽然，她也不是很懂理由。</p>

难道有照顾人上/瘾的？</p>

她甚至奇怪，傅青竹该不会得了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类似的，比如“叶以云照顾综合征”？</p>

不然为什么会不开心？</p>

她在脱离对他的依赖，对两人来说，都是好事，傅青竹比她聪明多了，怎么可能想不明白。</p>

叶以云无声叹气，尤其现在脚腕突突地疼，她更觉得自己有点惨。</p>

心里折磨，身体也折磨。</p>

到山下，傅青竹叫车，坐到附近最近的区中心医院，好在叶以云的脚没有断，就是崴到了，只是崴得有点厉害，最近得拄拐杖走路。</p>

医生一听说小姑娘为了拍个照片，把自己整成这样，有些唏嘘：“那你也太倒霉了，”顺便开个玩笑，“让你小男友回去熬个骨头汤喝。”</p>

叶以云满脸发烫：“……”</p>

什么小男友。</p>

她又觉得她不倒霉了，还好傅青竹现在不在，不然两个人的尴尬，是成双成倍的。</p>

过会儿，傅青竹交完医药费回来，叶以云坐在长凳上，微微倾身：“哥，多少钱呀，我回去还给你。”</p>

傅青竹把医药费单子塞到口袋里：“客气什么。”</p>

叶以云轻轻“哦”了一声。</p>

只听他问：“和关锐什么时候联系的？”</p>

叶以云说：“就……之前刚来星市时，重新联系上的，他人其实挺好的。”</p>

傅青竹对关锐不做评价，他抬手要扶叶以云，叶以云连忙抓着拐杖：“我可以，我自己来。”</p>

傅青竹半蹲下来，脸色沉沉的：“你可以自己来？”</p>

叶以云试着撑着拐杖：“可以可以。”</p>

不到几秒，她颤颤巍巍差点摔倒，傅青竹连忙扶她，叶以云还想挣扎，傅青竹语气重了几分，喝止她：</p>

“叶以云！”</p>

这时候，医院里很是嘈杂，傅青竹脸色莫辨，他好像有种能力，把周围的嘈杂都隔绝开，也叫叶以云一颗心慢慢提起来。</p>

她由着傅青竹搀她走出医院，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她怕傅青竹做什么？于是在医院花圃的长凳上，见周围往来人不多，她抱着拐杖坐下，感觉一整天下来，傅青竹就没正常过，她瞪圆眼睛，鼓起勇气：</p>

“你对我发什么脾气？”</p>

傅青竹深呼吸一口，他不是对叶以云发脾气，他是烦躁他自己，便抬起眉梢：“我答应叔叔阿姨好好照顾你，可是你受伤了，你不要勉强自己。”</p>

叶以云笑出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事，山高皇帝远，只要我们不说，我爸妈就不会知道的。”</p>

傅青竹：“可是……”</p>

她郑重地拍拍傅青竹的肩膀：“傅青竹，你放心，你不用自责担心，都是我自己偏要弄的。”</p>

她笑眼盈盈：“你别把我这个包袱背在身上，多累呀。”</p>

累吗？傅青竹微微抿起嘴唇：“你不是包袱。”</p>

叶以云定定地看着他，“我是。”</p>

“你答应我爸妈好好照顾我，你承了我家的恩情，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一种责任，就是包袱，难道不是吗？”</p>

就连叶以云也没想到，她会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p>

她能受傅青竹的好，和她本身无关，那是恩情，是责任，就像傅青竹说的那句话，他答应爸爸妈妈会照顾她，但那与她有什么关系？</p>

偏偏她越来越喜欢他。</p>

就连她选择抽身，傅青竹也无处不在。</p>

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瞎感动，瞎喜欢。</p>

她鼻子有点酸涩。</p>

而在她说完这一串话时，傅青竹顿住，叶以云已经戳破表面和平，她想了想，或许她刚刚的话是有点伤人，她头靠在拐杖上，仰视着傅青竹：</p>

“傅青竹，我觉得‘哥’这个称呼其实也挺好的。”</p>

傅青竹深深皱眉。</p>

叶以云说：“你之前不是不习惯吗？以后我多叫叫，你就习惯了。”</p>

毕竟，最开始听傅青竹对别人说她是他妹的时候，叶以云也是不习惯的，一次次的，才开始接受这个说法。</p>

她说着，为自己的善解人意笑了笑。</p>

傅青竹抓着拐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咬咬牙齿。</p>

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明白，所有的不开心，皆是源于一个字：哥。</p>

叶以云叫他哥。</p>

啧，这个字，真是该死的刺耳。</p>

他理顺思绪，抬手揉揉太阳穴，对叶以云说：“别叫我哥了。”</p>

叶以云说：“我不，我就叫你哥。”</p>

傅青竹没在这个问题停留太久，他折回去上一个问题：“我对你好，确实是出于报恩和责任。”</p>

这下，轮到叶以云眨了眨眼，她垂眼，睫毛止不住的颤抖。</p>

“你他妈”这三个字，傅青竹差点脱口而出，他咬了咬舌尖，声音提高：“但你试试对一个人好十几年，怎么可能只靠恩情和责任，我能无偿发电吗？”</p>

叶以云猛地抬头，她忍很久了，向来细软的声音也绷紧：“那还有因为什么？”</p>

傅青竹好似被问倒，他张了张嘴。</p>

叶以云紧接着说：“你是把我当家人、当妹妹，那我叫你一声哥，没有不对。”</p>

他们是好兄妹，她总会习惯的。</p>

抽身很难，但她正在做到。</p>

她低低头，靠拐杖的丫形挡住自己神色：“哥，你对我真的很好。”</p>

“哥，我会记住你这份好的。”</p>

“哥，谢谢你。”</p>

傅青竹心里那把无名火，倏地烧起来了。</p>

等回到学校，傅青竹还有点不宁的感觉，室友问他是不是因为昨晚熬夜，他勉强笑了笑：“或许吧。”</p>

他现在满耳朵都是“哥”。</p>

“哥”来“哥”去的，他都有点恍惚了。</p>

他是叶以云的哥哥，他一直这么觉得，可直到今天，有什么被破开，像一颗严密的鸡蛋，被敲开一道明显的裂缝。</p>

顺着这个裂缝，裹在鸡蛋壳里的真相，半泄露，又半隐匿。</p>

傅青竹就是卡在这里。</p>

他不笨，从小到大，成绩稳拿第一，各种比赛奖状拿到没有感觉，直到后来要分心做很多兼职，他在学习上都不曾落伍。</p>

可以说，智商上，他绝对没问题。</p>

他可以熟练掌握数理化，将每一道公式运用到极致，可以推演出挣钱的办法，在股票市场闯出一片天地，可以敏锐洞察市场风向，站在风口看钱滚钱。</p>

可是他不明白，不明白鸡蛋壳里卡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p>

就差这临门一脚。</p>

他这一刻，对活了这么多年的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困惑。</p>

如果还有什么事想不明白，那就是与以云有关。</p>

傅青竹看着他和叶以云聊天的界面，久久没有回神，他皱着眉头，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不知不觉间，疲惫侵袭，碾压他的神智，把他拖向水面的深涡。</p>

有些事，醒着时或许难以考虑清楚，但睡觉的时候，反而会引发潜意识的思考。</p>

问题又回到他和关锐的对话上，他其实，并不会照顾叶以云一辈子，因为会有另一个男的，代替他照顾以云。</p>

就像关锐，约她爬山，让她放弃选择他自己。</p>

然后，这个男的会独自占有她的笑容、喜悦，替她分担哀愁、忧伤，在未来漫长的时光里，他们两人牵着手，朝前走，他会一直陪伴着她，直到生老病死。</p>

如果真的有这个男的话……</p>

他首先会打爆这个男的狗头！</p>

骤然，傅青竹猛地睁眼，他将长腿架在床栏杆上，翻身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来，或许是他睡着前手指不小心点到屏幕上别的地方，此时，界面留在叶以云的朋友圈。</p>

只看第一条，左侧是“今天”两个大字，右侧一张聊天记录，黑体配文：</p>

我脱单啦！[企鹅跳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