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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叫山站在一面地图前,比划、估量着,忽闻电话声起……
“喂,你好……”
“喂个屁呀!”
电话里传来高雄彪爽朗的笑声,“还真有点红色资本家的气度了,哈哈……”
“小山王,你还活着呀?”
陈叫山也笑着戏虐起来。
“活着哩!我咋能死?汉堡牛排没吃上,洋酒咖啡没喝上,转圈圈的舞没跳上,我要死了,亏啊!”
还是那个小山王。
一点没变!
“我说陈经理,现在有个大买卖……你得到福建来一趟!”
“哦?”
陈叫山故显疑惑,“多大的买卖?非得我亲自去吗?”
高雄彪压低声音,“事不宜迟,越快越好!见面细谝……”
……
福州。
屏山第一战区医院。
陈叫山带着鹏天、三旺,在病房见到高雄彪时,眼眶一热,差一点落泪……
高雄彪瘦得不成人样:脸上刀削斧凿过一般,面色苍白,嘴皮上似糊了一层糯米浆,胡子拉碴……
其时福州已解放,战区医院的护士们,组织民众在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教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nAd1(产党的恩情说不完……”
高雄彪猛地从床上坐起,光着脚跳下床,哼哼着,“呀呼嗨嗨,一个呀嗨……”
“你倒是快,我寻思还再得几天呢……”
高雄彪一巴掌拍在陈叫山肩上,力道极大,不减当年勇!
“高兄,约我到福建来,该不是要跟我比武吧?”
陈叫山笑着将高雄彪扶到了床上,为其掖好被角。
鹏天和三旺,望着曾经雄武至极,魁梧强壮的高雄彪,如今竟病成了这样,鼻子有些酸,但见陈、高两位故友,又不愿将相逢气氛,弄得那般煽情,依旧是说着戏虐的话,闹腾腾的……
出了病房,三旺遂向一位老医生询问高雄彪的病情,老医生说,解放军入闽,从夏天打到秋天,许多战士水土不服,患上疟疾、热寒、肺炎等病症,非战斗性减员十分严重!
“高同志患疟疾时间长了,久不见好转,另有一些常年积疾,也都并发了……”老医生叹息着,“好在高同志一贯乐观,倒也利于我们的治疗……”
病房中,高雄彪向陈叫山谈了所谓的“大买卖”解放军如今正在攻打厦门,战士们多为北方、中原人士,精于陆战,但不熟悉海战,许多人甚至一上船就晕……另外,如今船只也紧张得很,许多大型货船,都被****飞机炸毁……
“你跟船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凌江、长江上跑买卖,还参加过江阴海战……”
高雄彪没了戏虐,严肃郑重起来,眉毛凝拧为川字,“我思来想去,还得让你这船帮老大,给厦门将士们,助一助力!”
“记住,这不是组织上的命令,是我个人的见解!”高雄彪深深吸一口气,“你到厦门后,根据实际情况再做具体决定……”
陈叫山领着鹏天、三旺,走闽江乘一小渔船,到了马尾港,一看,港口斜阶上,果然倒扣着许多货船残片,就连望石围、疏导通道、缆桩、旧炮台,亦被炸得一片狼藉……
待陈叫山来到厦门时,解放军经几番苦战,已经顺利攻占鼓浪屿!
依照高雄彪指示,陈叫山与第十军团某军部联系上nAd2(
接待陈叫山的,是该军所属一支精锐师的师长,姓王。
有高雄彪的联系,王师长一见陈叫山,颇为热情,要警卫连的人去弄些酒菜来,热情招待陈叫山。
过一阵,几个战士抱了一坛子高粱酒,拎着一个油布包进来了……
王师长揭开酒坛的封盖,脑袋凑上去,猛嗅一下,“嗯,纯倒纯,劲儿不足!来来,陈先生,将就喝点……”
说着,王师长又去解那油布包,“我看这弄些什么好吃的……”
油布包里是些鱼干,一股子浓重的鱼腥味儿传出,王师长一闻,立刻干呕起来……
陈叫山一见,连忙将油布包团起来,又帮王师长拍打脊背,王师长肚子里翻江倒海,竟哇哇哇地大吐起来……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陈先生,这酒没法喝了……”王师长笑着连连摆手,“我实在是闻不惯这臭鱼烂虾的味儿,他娘的,一闻,这吃了三天的干粮,全糟践了……”
几天后,王师长召开师部会议,陈叫山坐了上首。
“王师长,这是我整理出的一些海事气象资料,以及跨海登陆作战的演习方略……”
陈叫山将厚厚一沓纸张,递到王师长跟前nAd3(
“哎呀,我说陈先生,打仗就是打仗,陆战也好,海战也好,空战也罢,都是一个理儿,凭的是一股子狠劲儿,勇猛顽强,杀敌于不备……”王师长原本想说“你弄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干啥”,转念里,觉得不妥,便改口说,“你瞧我们,从渡江战役以来,一路南下,一个萝卜一个坑,指哪儿打哪儿,一打一个准……”
陈叫山微笑着,轻轻点头,以示尊敬……
“都说这厦门不好打,汤恩伯这老小儿是硬骨头,难啃,可你瞧见没,咱冲锋号一吹,国民党那些溜子兵,吓得是屁滚尿流,哈哈哈……”
王师长一脸豪情,越说越兴奋,手一扬,“对了刘团长,歼俘人数统计出来了没?”
那位刘团长“霍”地站起,身姿如松,“报告师长:此一役,我军歼敌两千人,虏敌两万五千人……”
“陈先生,说说你们备造船只的计划吧!”王师长说。
陈叫山便给三旺递了个眼神,三旺站了起来,从身上摸出一张图纸来,在桌上摊开,“这……这个……造船……我根据海域水情、气象反馈、实战所需,共设计了三种船型,一是长尾阔围船,一是鸭艄平头,还……还有……”
陈叫山晓得三旺嘴笨,便将图纸转向王师长,“王师长,你看看……”
王师长撇着嘴,脑袋歪来拧去,看了两眼,便转他人传阅,大家都与王师长差不多,看也看不出个名堂……
“根据上级指示,我们将遣十个加强团,攻打金门岛!”王师长将图纸还于陈叫山,“你们看,这些船多久能造出来?”
陈叫山转头看三旺,三旺将图纸拨过来,用手指在图纸上敲敲点点,时而闭目细算,而后说,“在木料充裕、配材完备、船匠师傅到位、无极端天气、劳力有余的前提下,最快……最快的话,两个月能造好,而且……而且是鸭艄平头……”
会议室里一阵哗然……
“不行不行……”王师长连连摆手,“等不了那么久!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就他们166师那点儿残兵败将,十个加强团,是给他们面子……”
……
“先生,我看咱别在这儿耗了,走吧……”鹏天有些丧气地说,“本来也不是人家请咱们来的……”
陈叫山抽了一口烟,缓缓地吐了出去……
“怎么,要当逃兵啊?”
陈叫山一转头,见高雄彪竟来了。
高雄彪气色比之前好很多,走到鹏天跟前,一脚朝鹏天屁股上踹去,“踹死你个兔崽子!来了又想溜,门都没有……”
陈叫山将情况给高雄彪一说,高雄彪眉头皱起来了,问陈叫山要烟抽,陈叫山考虑到他的病情,不给,高雄彪抱住陈叫山,硬从陈叫山身上摸出了烟,卦点了,连连咳嗽几声,“自古骄兵必败,不得不虑啊!”
第二日下午,陈叫山遇见高雄彪,问,“高兄,谈得怎样?”
高雄彪连连摇头,引陈叫山到了海岸,遥望金门岛,波光浩淼,“叫山啊,现在看,我们只能就米煮饭,依布裁衣了……”
……
“一二一,一二一,对,大家学我的样子:手臂张开,放松,用腰力撑住,腿不要打闪闪,脚板如钉,扎紧喽……”
在一排大树之间,拴着秋千,在秋千与秋千之间,又绑上了长条木板,木板经掏凿,内呈凹面,许多战士站在木板上,身子一下下地晃悠着……
这是为了模拟战船动荡实境,进行的适应训练。
鹏天是训练教官。
几个战士在木板上晃荡一阵,便立刻跳下来,抱住树干,呕吐不止……
另有几个士兵,认为这操练没什么意义,不但懈怠训练,且为了证明他们孔武有力,提出要与鹏天比试掰手腕,鹏天苦笑着,连连摇头……
三旺召集了一伙渔民,要他们协助寻船、造船,许多渔民眼中尽是惊惧与惶惶之光……
“长官,你们想吃鱼,有,说船啊,没有……”
“长官,我们是好人啊,没干过坏事啊……”
“长官,我真不是摇船的,真的,我要骗你,我……”
面对渔民的不配合,三旺抓过一个渔民的手,“瞧你这虎口上的老茧,月牙似的,侧掌还有一道隐茧,这不是摇桨撑蒿留下的么?”
渔民们狐疑地看着三旺,开始用闽南语嘀嘀咕咕起来,末了,有人问,“解放军真的不杀百姓?”
“解放军是咱老百姓自己的队伍!”
“我们把船摇不好,也不杀吗?”
“不杀……”
……
陈叫山,高雄彪,王师长,以及许多军中将领,在一会议室里开会。
“根据上级指示精神,我们研究决定:明天夜里九点,开始登船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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