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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瘦高军官说,“我们目前调集及新造船只,只有三百多只,许多都是旧船,承载量有限……但是,时不我待,战机难遇,我们要趁国民党残部,在大金门疲怠迷惘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因此,我们将渡瑚战部队,分为三个梯队,分批次渡海……”瘦高军官用铅笔,在墙上的大地图上敲点着,“明晚九时,第一梯队的三个加强团,将从澳头、大嶝、莲河登船!待船队返回,第二梯队再登船渡海,如此反复……”
陈叫山一直低头默思,见瘦高军官的话稍稍落音,正想讲话,瘦高军官却手捏铅笔,胳膊挥舞起来,“同志们,人民解放战争,进行到今天,就是一曲荡气回肠、气势恢宏的慷慨壮歌!我们要在这里,金门,为这一曲壮歌,谱写最后的休止符,圆满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作战任务,为新中国献礼,为一个新时代献礼!”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陈叫山和高雄彪也在鼓掌,但眉头深锁……
……
“立正向右看齐向右转跑步走”
战士们右肩挎枪,左肩挎干粮斜褡裢,背负背包,“哗哗哗哗”地跑向船,脚步声整齐有序……
陈叫山领着三旺、鹏天,以及三百多船工、渔民,将第一梯队三个加强团的电报机、弹药箱、工事工具、防水油布、镇船石、卫生处理器械、绞铁丝网工钳、应急马灯、联桨铁链、配蒿钢钎、麻绳圈等物品,朝船上搬运着……
“高兄,你咋来了?”陈叫山猛一抬头,看见了高雄彪。
“说是买卖,你这买主在,我这卖主能不来吗?”高雄彪搬了一箱弹药,咳嗽两声,“不扯淡了,干活吧!”
“开船出发”
陈叫山手臂一挥,船工们齐齐收了缆绳,喊一声,“一二走!”
船队浩荡向海……
夜黑,夜冷,涛声迭迭……
行出一阵,陈叫山猛然一惊:涨潮了,且风向转变,成了东北风!
“保持好序列!不要摆桨,侧身划,蹲下,蹲下些,减少阻力……”
迎面而来的东北风,越刮越凶,一股一股贯入陈叫山口中,陈叫山吼喊的嗓音,被噎抑住了,他将两手扩在嘴边,仍大声指挥,“鹏天,三旺,传令下去,用绳钩套船舷,不要拉死,注意间隔……”
东北风越发凶狂!
海潮似煮沸的开水,一个高浪接一个高浪,浪起如山耸,浪落若地陷,船身跌宕起伏,漂摆不休……
“哗啦”一个浪扑来,打湿了陈叫山的裤腿,迎面烈风,狠如钢刀,割刺得腿上生疼……
“先生,中邪了,这是妖风鬼浪,没见过,我从来都没见过啊!”鹏天急得大叫。
“这时候起潮,真他娘见鬼了……”
“说变风就变风,邪了……”
“不行了,不行了,划不上去呀!”
“快,快快,套绳钩……”
“稳住,蹲下些!”
“加把劲,搭把手,顶住”
风急!
浪狂!
起伏……
汹涌……
船工们一阵慌乱,船上战士有的开始呕吐,脖子几乎探到海里,指甲深深地抠在船板上……
终于抵了岸,陈叫山用应急马灯一照,查看手表:已是凌晨一点半!
船工与战士们纷纷朝岸上搬运物资,一趟又一趟跑……
忽然,陈叫山惊呆了起先凶狂不休的海潮,眨眼间猛退了,所有船只被搁浅在沙泥中……
糟糕!
邪性啊……
真是撞了鬼了!
海潮越退越远,涛声渐稀……
船工们一个个捶胸顿足,“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咱回不去了……”
“走,跟我走”三旺一咬牙,转身向海滩,“五人一组,一二二排列,推船入海!”
三旺带头刚走几步,身子猛朝下一陷,越陷越深,转瞬没至大腿根了!
“别过来有淤坑!”
三旺急着喊,淤泥已到腰部,“绳钩抛过来……”
几个船工拿了绳钩,正朝前走,突然,“轰”一声,一颗炮弹炸来,几个船工顿时魂飞魄散……
“趴倒,散开”
高雄彪持枪在地上一翻滚,急得大喊!
三旺一点点地朝下陷,淤泥已到胸口……
“三旺哥”
鹏天声嘶力竭地吼着,要扑过去救三旺,被一位战士抱住,“别过去,有炮弹……”
鹏天掏出枪,抵在那位战士的额上,满脸是泪地说,“再不放开我,老子崩了你!”
鹏天一把推开那位战士,慢慢朝海滩爬去,手里紧握着绳钩。
淤泥已到三旺的脖子……
“三旺哥,三旺哥,你忍着,别怕啊……”鹏天心急如焚,泪如雨下,“兄弟来救你……”
乱哄哄中,陈叫山猛回身,看见了海滩险情,将弹药箱一丢,一个翻滚,朝海滩跃去……
“咚咚……”
一连两颗炮弹,在陈叫山和鹏天之间区域炸开!
鹏天两条腿被齐齐炸断,仍在爬……
高雄彪扑过来,用身子盖住了陈叫山……
淤泥已到三旺耳朵处,三旺努力将脑袋仰起,再仰起,看着鹏天仍在爬,两行热泪,顺脸而下,嘴唇哆哆嗦嗦着,“兄弟,好兄弟,来生……再做兄……兄……弟……”
陈叫山发疯了一般,猛地掀开高雄彪,疾步奔去,三旺的头发擎在淤泥上,如一株草,水泡“汩汩”地冒着……
陈叫山一跃,抱着鹏天,一个翻滚,前处接连有炮弹炸开,淤泥滩上,泥浆飞跳,船板飞旋上天……
鹏天已经没气了……
陈叫山将鹏天紧紧搂在臂弯里,牙根狠咬,眼泪顺着脸淌,想喊,已发不出声,想吼,嗓子被一团东西堵实了……
天亮了……
前方敌军坦克轰隆隆而来,履带掀起草皮飞溅……
空中数十架飞机,密密麻麻盘旋……
一个个船工、渔民,在炮弹轰炸中魂飞魄散……
一个个解放军战士,端着枪,来不及打出一发子弹,纷纷倒下,又被坦克碾压……
一艘艘船,在疯狂轰炸中,飞跳,扑旋,散成一堆木片……
前进无路!
后撤无望!
大炮!
坦克!
战机!
惟有殊死一搏!
陈叫山背着身中数弹的高雄彪,沿着一条狭窄坳沟,艰难前行,欲寻一隐蔽之处……
“叫山……兄弟……放下我,放下吧……”
从未掉过眼泪的高雄彪,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砸在陈叫山脊背上,脖子上,“兄弟,我对不住你,我不该叫你来,我糊涂,我后悔啊……”
“”
一声枪响,陈叫山忽地感觉背上略轻了一些,高雄彪胳膊朝下猛一耷……
陈叫山将高雄彪放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去堵高雄彪太阳穴上血糊糊的洞,忽见前方有四辆坦克,并排开来……
“高兄,买卖赔了……”
陈叫山流着泪,笑着,将手枪对准自己太阳穴,猛一抠扳机……PrintChapte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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