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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p>

汽车配件店里。</p>

陈小五倚着柜台,用劣质的黑色电胶布贴绕着脖子绑了一圈又一圈。</p>

他竭尽全力想将【生命】留在身体中,可是血怎么都止不住,从胶布中迸出,溅上锦八爷的白毛。</p>

现在是二零一八年,十一月二日,凌晨五点四十五分。</p>

——亚当斯??6??1维哈一动不动。</p>

他的眼神黯淡,出现了失血性失明,浑身的肌腱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僵硬。</p>

他的喉头处插着一支软管,从中发出微弱的呼吸声。</p>

锦毛鼠静静地看着陈富贵,看着这位异国他乡的客人。</p>

阿八它的脸上全是血,它用舌头轻轻点了点嘴角的赤色浆液,心底的妖性在瞬间催动双目变得一片通红。</p>

亚当斯??6??1维哈挣扎着,蹬着腿,狼狈不堪地后退,抓住了封灵牌,要将锦八收回灵牌中。</p>

咔——</p>

阿八抱住了灵牌,两颗尖牙将灵牌咬出裂痕,它的牙齿有超人想象的破坏力,绝非寻常的法器,轻轻松松就将灵牌咬得四分五裂。</p>

“我不喜欢被关起来,富贵哥哥。”阿八低声呢喃,“其实……有件事让我非常疑惑。”</p>

小阿八垂头丧气,蹲在陈小五的大腿上。</p>

“如果你还能说话,一定可以为我解惑。毕竟你是个命理师,是天上派来凡间救人济世的半仙神使,一定能够参透命运的含义。”</p>

陈小五用手指沾着血,在地板上绘着血字。</p>

【打烊,不算。】</p>

阿八不管不顾,喋喋不休。</p>

“富贵哥哥,对你来说,生命是可以随便舍弃的东西吗?”</p>

小五写下。</p>

【放屁】</p>

“我是个很怕死的妖精。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连敌人的样子都看不到,说起来,它算我的敌人吗……为什么我要帮助你呢?一分钱好处都拿不到,还可能会丢掉小命……拖动汽油桶的时候,我浑身怕得发抖,都快吓得尿出来了……真是奇怪啊……真是奇怪啊……会不会,我压根就不该帮你,我一开始,就选错了同伴。”</p>

阿八百思不得其解,红彤彤的小眼睛里透着疑惑之情。</p>

“当你要把性命交给我的时候,我感觉你就是个疯子……我自己的命都经常不在自己手里,怎么能拿起别人的命呢。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背不起那么沉的东西呀。”</p>

维哈轻轻揉着耗子的脑袋。</p>

阿八接着说:“我认为,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活下去】更重要,每段生命都应该迎接自然死亡,这样才会逃过阎王手里的法令,逃过地狱的劫焰,你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也是我不得不面对的事……”</p>

一幅幅画面在阿八眼前闪过。</p>

……</p>

……</p>

一头巨虎匍匐在地,用爪子揉着阿八的肚皮,肆意逗弄着猎物。</p>

巨虎的名字叫穷奇,嘴里叼着阿八的七个哥哥的尾巴。</p>

穷奇天真无邪地问:“和我做朋友吧?”</p>

阿八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听着哥哥们的叮嘱。</p>

“活下去……”</p>

“好死不如赖活着……”</p>

“不要报仇!这是恩情!小八,记得!这是救命之恩!”</p>

“一定要活下去。”</p>

……</p>

……</p>

三百多年前。</p>

在凶兽的照顾下,锦毛鼠过得很好,甚至成为了民间传说中的白毛祥瑞。</p>

它已经忘记了【仇恨】二字该如何写——穷奇将它当做伥鬼的吉祥物,用一根纤细的绳子绑住老鼠的后腿,让它常伴伥鬼左右。</p>

尽管这根绳子根本就拴不住它,它也没有逃跑的想法。</p>

那时,穷奇的伥鬼是个旗人。名字很难念,它依稀记得。叫做【Oboi】</p>

……</p>

……</p>

一百年前。</p>

——阿八逃了。</p>

它从夫子庙的梁上摔下来,想去祠堂的灵台上找吃的,可是什么都找不到。</p>

它饿得头昏眼花,听见惊天动地的炮火声,听见堪比浩荡天雷的威吓时,</p>

这才明白,一切都变了,</p>

这时候,帝江找上了它。</p>

帝江鸟爷爷和阿八说。</p>

“很快,世上就再也没有神仙和妖魔啦,人世间会变得更有趣,更混沌。日子会更难过喔。不如和我做朋友吧?”</p>

此后,它看见生灵涂炭,血流漂杵。</p>

……</p>

……</p>

二十四个小时之前。</p>

阿八咬下了那一块钢铁所铸的乳酪。</p>

它看着脚下的绳,看着远方【熟悉】又【陌生】的虎奶奶,内心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p>

它在一只金华猫的追赶下疲于奔命,又回到了原点。</p>

……</p>

……</p>

此时此刻。</p>

阿八问富贵。</p>

“喂,算命的。你说我这是怎么啦?为什么在思考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行动……那只是一根细绳,我用牙轻轻松松就能咬开。”</p>

它望着门外的辽阔天地,西方对它来说是一片新世界——是没有天敌的世界。</p>

此时此刻,它只要丢下这个普通人,丢下一点点勇气。就可以逃到温暖的农庄里,继续活下去。</p>

令它疑惑不解的地方就在这里。</p>

“你也是这样,在思考如何活下去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在刀子刺进你的喉咙时,我从你眼里看不到半点犹豫,为什么呐?这是为什么?”</p>

维哈盘着耗子的脑袋,在地上写了三个字。</p>

【因为帅】</p>

他的血已经无法支撑他写下完整的答案了,只够他的【淘气】。</p>

锦毛鼠从维哈腿上跳下,对着那三个大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完全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p>

它脑中回想着鸟爷爷所托。</p>

“到你的救命恩人那里去。把生命中最后一点光和热都奉献给他/她/它。”</p>

——它回过头来盯着陈富贵,张开嘴,露出两颗大门牙,将其中一颗拔了下来。</p>

门牙化作一台手机,它用小爪子翻弄着通讯录,却不知道拨哪个号码。</p>

是【帝江】?还是【穷奇】?</p>

懵懂无知的啮齿动物向人类发问。</p>

“我该去哪里?”</p>

它拿着手机,在陈富贵眼前晃了晃,可是小五哥现在看不见任何东西。</p>

它在思考,在彷徨。</p>

要拨下电话吗?</p>

打给谁呢?</p>

叫帝江来收拾残局吗?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该站在哪一边?</p>

打给穷奇吗?会吃掉我吗?</p>

可恶……为什么这个人类会让我如此在意!</p>

——这个臭屁的金毛小鬼!为什么他随随便便就把性命扔给我了呀!</p>

“哒哒——”</p>

它听见手指敲击地面的声音。</p>

闻声望去,是三个血红的大字。</p>

【活下去】</p>

它感觉脑袋上多了一只冷冰冰的手。</p>

陈富贵正用大拇指轻轻揉着这头小耗子的后颈皮肉和下巴。</p>

在锦八思考之前,爪子已经做出了行动,它拨下通讯键,几乎是同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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