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花开时节又逢君·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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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是否你也是细裁合欢扇的美婕妤？绽不完的笑容，溢不尽的恩宠，款款是你轻点的舞姿，是你翩翩的倩影。箫笙吹断水云间，凤阁醉饮不歇夜，万里烟箩只为博你一笑。日日春殿怨春冷，我想象你娇嗔的樱桃嘴。</p>

人生像一场大虚幻，何必因挣扎而挣扎、执著而执著，哪怕只是一根草的幸福也该抓住，下一波猛浪袭来，说不定连一根草也没了。</p>

摊开手掌，阳光菲薄，一如你的许诺。太爱你，所以希望你以许诺勾兑眼泪，以永恒明见柔情，却不曾料到，岁月将你的微笑做了伏笔，只待风沙四起，尘埃遍野，便折戟扬刀，杀一个回马枪，陷我于永无翻身之日的险境。</p>

是不是来自于生的终归于死，痴守于爱的终将成恨？是不是春到芳菲春将淡，情到深处情转薄？</p>

在你卜居的深山穷野，你宛若处子与生灭大化促膝而谈，抱病独居的信，不改涓涓细流的字迹：“有天半夜不能安睡，出至阳台。山间天象澄明，月光大片大片洒落一地。”</p>

荣华或清苦，都像第一遍茶，切记倒掉。而浓茶转淡，饮到路断梦断，自然回甘。</p>

涛涛不尽的尘世且不管，我们三世已过。</p>

我们唯一遗憾是无法聚膝，然而这也不算，灵魂遥远才叫人饮憾。现实若圆满无缺，人的光华无从显现。</p>

你笑起来真像好天气，白皙素净的脸上总是闪着光辉，似一种累世方能修得的智慧，完整地带到这世。</p>

觉人间，万事到头来，都摇落。</p>

那么，深爱我所深爱的，此去人间，应是无怨无尤。</p>

然而经验中，让我刻骨铭心的红色，却跟血、牲礼与火焰有关。</p>

蒲葵园子里，苍葱笼郁，虽然没有参天之势，却有古木之叹。尤其黄昏的时候，隔着一条马路看傅园，那真是一座孤寂的丛林，时间与空间一起犯锈了的那种。</p>

情在物在，情尽物灭；物之所以珍贵，乃是因人心相印足以生辉，既然心生别意，再美的物都是落花流水。</p>

物，永远是物，有情人一拈手，蔬食饮水自是玉液琼浆，情尽缘灭，则凤冠霞帔无非是衣冠古邱。</p>

灵魂是一匹女绸，分叉的爱就是利剪，裁碎了两仪四象之后，缝制的不是嫁裳，是寿衣，若再要由他亲手为我穿上，便当作是一场葬礼——过去的我已然死了。</p>

传说后羿射下了九个太阳，没有人晓得那九个太阳哪里去了。我猜测，大概统统陨落到地面上，触土成花了。于是，有软枝黄蝉。</p>

人之将老，若无忠言，必有落叶。</p>

有些滋味，哪怕小到风怎样爬梳发发丝，雨怎样沁润龟裂的嘴唇，都必须等到相当的年岁之后，才能玩味其中的深奥。</p>

如果，浪涛不曾卷尽千古风流人物，东坡也不会有大江东去之叹了；如果他不曾叹人世如梦，我也不会在江月的篇幅中闻到他洒下的酒香了。</p>

曾经为果实的掉落而让我心惊。树梢到地面是一段相当的距离。树身把果子以丢落的手势抛向泥土，那是一段贬谪的过程，泥上枯干的叶铺成迎接的毯，掉落的刹那，果子以最大的冲力向地面撞个满怀，叶便蜷缩地呐喊起来，回音翳入亘古苍茫的穹苍。</p>

拾起伞和鞋，拾起人间种种。再漫长的沙岸，都必须一步接一步走完。前身今世，都要是认真的灵魂。</p>

如果，有醒不了的梦，我一定去做；如果，有走不完的路，我一定去走；如果，有变不了的爱，我一定去求；如果，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让我回到宿命的泥土！这二十年的美好，都是善意的谎言，我带着最美丽的部分，一起化作春泥。</p>

我是锈刀，拿你当磨刀石。你不也说了吗，我的生命太千军万马，终究不会听你这座“紫微“。实而言之，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为了你，我必须不断地战争。</p>

水希冀化成云，云渴望回到水，大约只是为了念旧。</p>

不要吝惜让他知晓，你的等待一如他的等待。</p>

把我野鹅般的油黑头颅变成银白吧，让我每次对镜，都能生出“夜雪归来”的想象。再赐几条皱纹装饰颜面，假装我是一个多么有修养的人，竟放任蜘蛛在脸上结网。</p>

人世一遭，不是要来学认真地恨，而是要来领受我所该得的一份爱。</p>

挫折的来临，有时象征一种契机。它可能借着颠覆现行秩序，把人带到更宽广的世界去。它知道人常常不知不觉地窝在旧巢里拒绝变动，久而久之成为翁内酱菜。它不得不以暴力破缸，让人一无所有，赤手空拳从荒芜中杀出生路。</p>

昔时繁荣，此时荒芜人烟，是空城。昔时人与我皆是怀梦少年，今日人犹有梦，我离梦而去，不能。与之合梦了，再面对昔人旧景，难道不是更荒凉的空城？</p>

我希望慢慢告诉你，买来的玩具永远是死的，那是大人们借以赎罪的祭品。</p>

聚是一瓢三千水，散是覆水难收。</p>

我是尊敬那些不死心的人的，他们敢于去争。敢在日常生活中吵些鸡毛蒜皮的不算什么，敢和生命讨价还价的才是了不起。</p>

老，这令人生厌的字，像脚底厚茧，怎么避就是避不了那股针刺之感。厚茧虽痛却要不了命，但老会要命，它慢慢沿着脚踝往上爬，把血管塞成枯枝，那曾经像小鹿奔跳的心脏越来越像老牛拖着破车，车上唯一的家当是一包袱羽毛似的记忆，拖着拖着，连这记忆也随风而去，只剩空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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