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回：朱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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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报仇，十年不晚。</p>

可若是当真过了十年，这一处仇恨将陆冥之反复鞭尸，已经在他身上再也榨不出一滴眼泪了，甚至连点激动的神情都榨不出来了。</p>

他应该是很想看着温栩不得好死的才对。</p>

可真把这个人塞在他眼前，他却竟然有些惶惶然。刚开始起兵固然是为了报仇，可后来呢？掺杂的东西太多，他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了甚么了。</p>

况且，即便手刃了眼前人，他就能回到十年前了吗？</p>

不能。</p>

十年光阴，将一个少年人磨得面目全非，也将有些东西混在一起搅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情绪。</p>

陆冥之枪下的温栩不知是专门为了呛他还是怎的，嗤笑一声，问道:“你父亲是谁？我怎的半点儿都不记得了。”</p>

陆冥之却一点儿也没怒:“你不记得才对，记得就怪了，毕竟你手上沾血实在太多了。”他眉角挑了挑，似乎想露出甚么讥讽的表情，但最后终究没有露出来，“就像我一样。我今天杀了你，也不会再记得你的名字的。”</p>

温栩道:“你方才才说死是最容易的事情。”</p>

谁知，陆冥之听了这话，竟然忽然笑了，他道:“我知晓的温栩，皆是如何昏聩无能，我就想既然一点儿本事也没有，那是如何在拖沓争斗数十年的‘争国本’中取胜的，原来你本事都在此处啊。”</p>

说完这句，他才想起来回答温栩的话:“死当然容易，所以你还是死在我手里比较好。”</p>

自尽多少还算是名节一种保存，死于敌手就未必了。</p>

陆冥之不再多言，一脚踹在温栩身上，待他倒地之后，踩住了他的头。</p>

破月枪一枪捅在后心，热血崩了三丈高，滋了陆冥之一脸。</p>

陆冥之脸上看不出复仇的快意，甚至可以说并没有甚么太多的表情。他冷漠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抬眼望向屋外。</p>

天色将明。</p>

燕齐谐就着清晨的第一缕微曦，安安静静跪下来，朝着陆冥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十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在他面前山呼万岁，屋中两人而已。</p>

而十年后，又有一个人拜伏在他面前，屋中活人也只两个而已。</p>

陆冥之道:“小五，借你剑一用。”</p>

燕齐谐依言将手中剑递给了他。</p>

陆冥之一剑削下了温栩的头颅，冷声道:“拎出去，挂在皇城城头上。”</p>

阳光很迅速地就跳跃在明黄的琉璃瓦上了，一片光彩夺目，显出一片澄澈的光来。屋檐上的脊兽一只一只从阴影被吐了出来，沐浴在阳光底下。</p>

朱红宫映在朝阳下头，颜色仿若鲜血染就，墙根底下肆虐的亡灵，被日光一晒，尽数灰飞烟灭了。</p>

墙下铺得是雪，朱红雪白交相辉映起来，晃人眼睛。</p>

陆冥之一双黑靴子踏在雪上，四周静得吓人。或者说，不知道是甚么关闭了他的五感，他只听得见靴子踩雪的嘎吱声。</p>

……</p>

雪地里走过来一个少年，身量单薄，穿了一件月白提花暗纹锦缎直裰，那暗纹作福禄团花纹样儿。革带勒紧了，显得身形格外瘦削起来，却依旧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发带束了头发，额上勒着条二龙抢珠抹额，当中坠着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p>

面若冠玉唇红齿白，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眉下生一对儿凤眼，极长的眼线斜开来去。眉目间青涩稚嫩，好看得像个姑娘。</p>

他黑靴子踩着雪，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