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孙大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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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镇回到案发现场，发现房门半掩着，刚想推门进去，左丘生就叫住了他，告诉他仵作韩解正在里面。</p>

他一愣，没想到请来的竟然是金牌仵作韩解。一想到这人的手段，他就很识趣地取消了进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刚吃下去的面吐出来。</p>

在外静候的同时，徐镇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个小老头的身影。</p>

韩解个子矮矮小小的，应该有五十多岁，据说干仵作这一行已经超过三十年。每逢扬州衙门的遇到重大凶案，必定能够看到他的身影。</p>

不管什么样的尸体，在他手里都能吐出一些有用的线索。</p>

外边传闻，他的眼睛天生灵异，能够准确分辨出人体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筋骨，甚至是每一寸肌肉的脉络。</p>

同时上天也赐予他一双灵活的手，叫他能沿着每一道脉络下刀。</p>

他的眼睛是否天生灵异徐镇不知道，不过他的双手的确很灵活，对人体的构造也很熟悉。</p>

徐镇正想着，忽然身后的门“吱”地响起，回头看见韩解从屋子里出来，佝偻的身体充满了疲惫。</p>

他毕竟已算是半个老人，这种长时间的单人作业，已消耗了他大部分心神和体力。</p>

无奈这门手艺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弟子传承，每次说起这个，韩解都长叹：“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挑剔了，没点耐性学东西，脏活累活都不愿意干。”</p>

他一出来，马上就有衙役为他搬来太师椅，呈上补充体力的玉酿。</p>

“男尸的致命死因是正中心脏的一刀，宽两寸三分，深五寸八分，死亡时间在子时。”韩解浅酌玉酿，恢复了几分体力之后，又缓缓说道，“女尸死于某种毒药，死亡时间大概在子时末到丑时初。”</p>

徐镇急忙问：“中的是什么毒？”</p>

韩解摇了摇头，一脸苦笑，“我看不出来。”</p>

左丘生惊讶地说：“竟然还有韩老你都看不出来的毒？”</p>

韩解放下手中玉酿，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有哪一种毒能将人的骨头变成紫色。”</p>

这的确挺令徐镇感到意外，不过仔细想了想，其实也正常。</p>

毕竟一个人的见识再广，也无法熟悉天下所有的毒</p>

毒药这个行业本就是在不断发展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新毒被研究出来。</p>

于是徐镇就又问他：“韩先生可曾发现，女尸身上有不同寻常的痕迹？”</p>

韩解不解地看向徐镇，“徐捕头指的是？”</p>

徐镇说：“例如毒针之类，隐蔽的伤口。”</p>

韩解还没开口，左丘生却抢着说：“你是怀疑有人用毒针射杀林悦铃？”</p>

徐镇点头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想要找到真相，就必须充分考虑每一种可能。”</p>

他并不觉得桌子上的那只瓷碗内盛装的就是毒药，如果凶手喂食林悦铃毒药，无疑是多此一举，但他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在林悦铃身上发现明显的皮外伤。</p>

只是，韩解的答案令他大失所望。</p>

“没有。”韩解摇摇头，一脸笃定，“毒不是从肌肤渗透进去的，而是由内而外，从胃部向全身蔓延。这一点我可以确定，毒是从嘴巴进去的。”</p>

末了，他还补充道：“如果毒是由外伤引发的，必定会在毒的源头处形成很明显的扩散，不管是什么毒，都没有办法逃避这个原理。因为毒必须通过血液才能传遍全身。”</p>

这个答案，在向鲁奔的推测靠拢。</p>

一直没有开口的鲁奔尽管掩饰得很好，但目光已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似乎在说，看吧，真相就是这样。</p>

就在此时，雨越下越大了。</p>

在滂沱大雨中，徐镇忽然看见有个青衣人手撑一把油纸伞，慢慢走入白梅山庄。</p>

雨水斜斜地打在他身上，裤子已全被打湿，脚下奔流的雨水没过脚踝，但他却像是没看到、也没有感觉到般，不疾不徐，从从容容地走入白梅山庄。</p>

他的年纪只有二十七八岁，刀削板的脸看不到一丝笑容，也看不到一丝惊惶。</p>

徐镇想起了花岗岩，这个人给他一种花岗岩般坚韧而冰冷的感觉。</p>

徐镇忽然想起一个人来。</p>

东正米行的孙大掌柜——孙青云。一个据说三十不到的年轻人，在东正米行的地位却是仅次于沈白云。</p>

东正米行的一切，都归他管，东正米行除了沈白云之外的所有人，都要听他的指挥，沈白云只负责束之高阁，坐享其成。</p>

要知道，扬州地数十万人口，至少有一半人在吃东正米行的粮米，是当地当之无愧的巨无霸，能将这个巨无霸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孙青云，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风流少年。</p>

徐镇并不认得孙青云，也从没有见过孙青云，可徐镇知道从外面走进来的这青衣人必定是孙青云。</p>

因为他从未见过任何人的眼神如此坚韧，在坚韧之中有带着种令人信服的锋芒。</p>

世上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弟子有很多，年少成名的少侠有很多，但没几个能与眼前走进来的孙青云相比，谁也说不出他究竟特别在什么地方，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上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p>

和孙青云一起来的，还有两辆马车。</p>

每一辆马车都背有一首漆黑的棺材，拉车的两个车夫身披蓑衣，手持一条银光闪闪的马鞭，整张脸都藏在斗笠中。</p>

青衣人停下脚步，他们也跟着停下来，任凭风吹雨打，也巍然不动。</p>

“沈老板的遗体在哪里？”</p>

这是孙青云踏入白梅山庄，说的第一句话。</p>

这句话既不是对白梅山庄的管家说，也不是对白梅山庄的护院们说，他的目光落在徐镇们三位捕头身上。</p>

“沈白云的尸体在屋子里，你们若是要运走，请随意。”鲁奔说，显然他也认出了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孙青云。</p>

事实上，只要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不认识孙青云的还没有几个。</p>

但孙青云并没有走入屋内，因为他已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韩解。</p>

一看到韩解，他本已抬起的脚又落回原地。</p>

“你们已对沈老板的遗体动过刀子？”孙青云的目光像是两把叉子，死死地盯在韩解身上，像是要将韩解钉死在太师椅上。</p>

韩解忽然浑身鸡皮疙瘩冒起，感觉像是被一柄利剑穿入血管中，手中的半杯玉酿再也没有办法喝下去。</p>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孙大掌柜，这是例行公事。”</p>

“例行公事？是谁给了你对沈老板遗体动刀子的权利？”</p>

孙大掌柜的每一个字都带有一种锋芒，像是只要韩解不给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要取走韩解的性命。</p>

韩解的额头布满冷汗，话也说不出来，冷汗一滴滴落在他手中的玉酿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