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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九年夏,东京汴梁连日暴雨,各地水灾频发。</p>

风雨被挡在垂拱殿外,余势却仍旧拂动了悬挂的珠帘。</p>

太后刘氏正襟危坐,抚着身上的金龙绣像若有所思。</p>

当真是我僭越,触怒上天了么?</p>

…</p>

距汴梁五百里地有一灵山,唤作白云山,晴时可南望楚地、北眺中原、万里江山尽收眼底;阴时可品云海翻腾、太虚幻境之妙趣。</p>

此时暴雨倾盆,雨雾之中隐约得见一寺青砖黄瓦、古朴肃穆,自古便唤作云台寺。</p>

时节正值雷雨阴晴不定之际,寺院杳无人迹。寺门前的放生池已满溢,水汩汩地望山下流去。</p>

从寺门径直往里,可见一殿横开三间,上书“天王殿”,抹灰的木架和朱漆的圆柱交错,未来佛周身鎏金、于大殿中央袒胸露腹、开口大笑,四大天王手持法器怒目而视;绕过佛像,屏风后韦陀菩萨托杵而立。</p>

迈出天王殿后门,可见方方正正一院落,隐隐梵唱入耳,仿佛从大雷音寺悠远而来。</p>

隔着雨幕可见院中摆着一只大宝鼎,后方又设一大香炉;院落尽头是九间的大雄宝殿,殿中塑坐坛说法佛金身熠熠,结印微笑。</p>

此时殿中青烟袅袅,有老者慈眉善目、须发皆白,持磬锤鸣磬;诸弟子盘坐唱经,浑厚的磬声和低沉齐整的梵唱声交相为和。</p>

不时院中走进一小沙弥,身形面庞皆显稚气,他快步走到大雄宝殿门口,揖拜后缓步进入,走到磬旁站定、双手合十道:“住持,慧真师兄从山下救回一个孩子,已送到禅房去了。那孩子呛水昏迷,请您过去看看。”</p>

老僧敲罢一响、将磬锤搁下,缓缓起身,在唱经声中望殿外走去,小沙弥也抬脚跟着去了。</p>

大殿转角处接着一段三折回廊,回廊尽头排着十数间禅房,旁边开一道小门,供僧人出入。</p>

老少二人行至一间门口,小沙弥伸手轻叩两下、推门而入,禅房正中站着一名中年僧人——想是冒雨归来,因而衣衫尽湿,愈发显得虎背熊腰、魁梧奇伟。</p>

这僧人闻声回头——只见他浓眉大眼、宽额圆颌,眉眼深邃、双耳垂环,俨然是西域人士。</p>

慧真双手合十,道:“住持,山下的村庄已教洪水冲得支离破碎,水漫到了山脚;除了这孩子,再未见着其他生者了。”</p>

…</p>

今晨雨势稍缓,他受命下山勘察水患,愈往山下雨势愈大,竟没有停止的迹象,河水暴涨,已漫到了山脚。</p>

水中漂浮着残木断架,他往前趟了两步,只觉得水势太大,双脚无法着力。</p>

正待回程,却隐隐听得有人呼救,雨幕之中可见洪流中有人挣扎翻腾,慧真不假思索便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洪流的乱石急流里勇进中央,将那快沉到水里的孩子一把捞了起来。</p>

那孩子呛了水,慧真伸手一探竟已没了气息,他忙按压施救,等那孩子将水吐了出来,才背他上山,请一行大师诊治。</p>

一行长老和了一句阿弥陀佛,走到那孩子,伸手跟前探他的脉搏。瞧着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光景,虽生得结实,但遭此横祸、也免不了大病一场,一行大师摇摇头,低声吩咐那小沙弥几句,替那孩子掖了掖被角,三人便一同退出去了。</p>

那小沙弥往一旁禅房里去找了些干净的旧衣给那孩子换上,又替他添了两床被子发汗;待到前前后后忙完、众人的课业已毕了。</p>

一青年僧人推门进来询问这孩子的情况,又伸手探了探脉搏,欣然道:“虽无大碍,还是煎一副疏风开郁的汤剂来。这几日阴冷得很,熬些姜汤叮嘱大家过早过午都喝两碗,莫要受了湿气。”</p>

说罢便退出禅房备药去,小沙弥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静静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失神。</p>

…</p>

夜幕渐渐拉了下来,窗外雨势减缓,淅淅沥沥地敲在菩提树上。那孩子悠悠醒转,两眼渐渐有了神韵。</p>

“孩子,这是云台寺。”一行大师守在床边,见他晃晃睁开的双眼里尽是茫然无助,心中愈发觉着他可怜,轻声道,“你可是山下枣花村的?叫什么名字?”</p>

那孩子怔怔道:“我叫狄青,我是枣花村......”言语间泪如雨下,“大师,我阿娘和哥哥......”狄青环顾四周,只见入眼皆是陌生的房间和面孔,再转头瞧见几位僧人面色凝重,心下猜知事态不好,一时竟忽的不哭了,哽咽着道了谢,侧身面壁,轻轻啜泣着。</p>

屋里站着的三人见此情状,皆是低头叹息。</p>

…</p>

狄青总是梦到发大水的那一日。他和哥哥在睡梦中被娘亲摇醒,屋顶四处漏下雨来,他伸脚去寻鞋子,却触到冰凉的水,试探着踩下去才觉水深已没过膝盖了。</p>

此时阴云密布,全然见不到晨光,好似末日一般。他和哥哥忙取下门板和床板,三人使着力捆成一只小筏,抬到门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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