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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罗熙和皇后将要离开皇宫去金粟寺祈福十日,此前,据说罗熙在前朝更是为了这事与许多大臣起了莫大的口角争执,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便纷纷踏至而来,但无论何种,几乎都是在暗戳戳的指责罗熙,一说他胆小怕事,还未开战竟已带着皇后躲进了国寺避难,又一说他胸无大志没有图王霸业的宏伟风采和帝王气度,只知一味的求神拜佛,与先帝一般无二。</p>
内情我心知肚明,对于这些流言,不过就一笑了之。</p>
大早上,皇后就把我叫到坤极殿并对我嘱咐道:“昨日我与陛下一道商量过,这后宫除了我就只你位分最高,太后身子近日又不大爽朗,我与陛下去寺中祈福时,后宫诸事恐还要暂时多多劳烦妹妹代为管理。”</p>
我忙推脱道:“皇后娘娘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行的。”</p>
皇后却对我笑道:“你一定行的,我和陛下都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p>
我挣眉,半信半疑问:“陛下也是这样说的么?”</p>
皇后点头,十分笃定,“这是自然,方才也说了,是和陛下商量过才定下来的,妹妹无须推脱,不过十日而已。”</p>
我当然明白罗熙此举的意思,他是想要用权力把我捆绑在皇宫之中,让我无暇顾及宫外之事,也算是绞尽脑汁了,可我心里还是有几分惶恐抗拒,“可是执掌六宫之权责任实在重大,我怕做的不好会生出什么乱子来。”</p>
皇后笑着执起我的手轻拍了拍,“妹妹不必担心,其实掌管六宫也很简单的,只要处事公正严明,能做到不偏不倚,恩威并施便好,若实在有不懂的,便多多去慈宁宫请教太后。”</p>
我见皇后心情大好,没有一点为她高兴却反而更为她生出许多的忧虑来,皇后应该以为此行只是一次简单的祈福祭祀,但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境况会是怎样的危险,“多谢皇后娘娘的提点,我争取不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信任。”</p>
皇后缓缓点头。</p>
我踌躇了很久,还是把话说出了口,“皇后娘娘你一定要小心,平安归来。”</p>
皇后微笑道:“说来金粟寺离皇宫也不算很远,建康城秩序井然,不必担忧什么。”</p>
我“嗯”了一声。</p>
走在去慈宁宫请安的路上,头顶的阳光越发猛烈,仿佛一阵燃烧的火焰要炽热人的灵魂一般。</p>
既然罗熙和皇后要去祈福,还把执掌六宫之权暂时交给了我,那我何不好好利用一番,庄婕妤自我入宫以来前前后后也帮了我不少,在她未遇到宁亲王之前,我们感情甚笃,既然她已经和宁亲王两情相悦,那我便趁此机会还了她这一年来的人情也好。</p>
但此事只我一人的力量肯定是不成的,我琢磨了许久,才决定去探探太后的口风,出言求她帮忙。</p>
太后当年能托瑾月姑姑把我送出宫去,而今必然也能将庄婕妤送出宫去。</p>
入了慈宁宫,午间的日光透过墨绿色的蝉翼窗纱映进殿室,格花长窗的影子投在地上,淡一道浅一道地,仿佛画了一地的水墨竹枝。</p>
我见太后精神尚好,一手支颐着头看着案上景泰蓝瓷瓶中供着的一枝蝴蝶兰。</p>
徇目看去,一片片花瓣就好像蝴蝶的翅膀,柔软又脆弱,仿佛在等着别人来保护它似的,我笑道:“太后今儿的精神看起来很好。”</p>
太后瞥了我一眼,“到底是老了,管不动了,看这外头的光色,也该是正午了,皇帝和皇后想必已然出宫祈福,皇帝和皇后既把协理六宫之权暂时给了你,大致也是神思熟虑的决定,你可不能辜负了皇帝和皇后对你的信任。”</p>
我大为惶恐,慌忙跪下道:“我无才无德,实难堪当大任,还需太后教导。”</p>
太后嘴角轻轻一引,叫我起来,淡淡说:“我能教你什么呢,这些关窍是该你自己去悟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在何处施恩,又还在何处施罚,里头许多种种学问教是教不会的,更得看你自己的悟性。”</p>
我瞠目听着,心中愈加感慨皇后的不易,“太后,我只是暂时执掌六宫之权而已,待皇后娘娘归来,我自当将绶印奉还,只愿做一个富贵闲人,过自己安谧祥和的日子。”</p>
太后悄然叹出一口气来,点点头,“你能生出这个想法,也算是你的福气,殊不知,高处不胜寒,手中握着的权力越大,烦恼也会越多,日子渐渐的便会十分无趣,失了女子该有的闺阁之乐。”</p>
说着,瑾月姑姑捧了景瓷金箔环纹盖碗上前来奉茶,里头汤色如盈盈青翠的一叶绿竹,清香袅袅升起,我朝瑾月姑姑客气的笑了笑,握着茶碗手指轻轻发颤,过了半晌,我颔首启齿道:“我有一事想要求太后恩典,只是这事实在是有些……”不曾想到,这话竟这样羞耻,还未说出口来,我已经狭促得不知该怎样措辞。</p>
太后银丝微微凌乱,只用一枝长翅松鹤碧玉簪挽住,大概是发觉了我的异样,只沉声道:“你说。”</p>
我起身跪在坚硬的五彩琉璃地砖上,膝盖磕得生疼,犹豫了许久,终是把心一横,缓缓道:“庄婕妤本身一直不受陛下宠爱,日子过得寂寞惨淡,又逢前些时候宁亲王进宫述职,”越说声音越消弭,期间忍不住抬头望了太后一眼,竟打量不出太后一分神色态度,也就继续说,“二人一见倾心,两情相悦,前日傍晚时分我偶然撞见庄婕妤和宁亲王在虚无苑中互诉衷肠,实在让人感慨不已,我自知愚钝难成大事,只能来求太后……来求太后看有没有法子帮帮他们二人。”</p>
太后沉着脸看我,默了片刻,忽握拳一锤案角,“大胆!”眼角中有一股无法消减的怒气盛行,转脸对瑾月姑姑吩咐道:“去把宁亲王和庄婕妤抓到慈宁宫来问话!”</p>
我忙磕了头,“太后息怒。”</p>
瑾月姑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为难,问我道:“昭仪娘娘,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确定了?”</p>
我看着瑾月姑姑缓缓点头,瑾月姑姑双手紧紧握住,过了一会儿,我灵光一现,蹙眉道:“太后可知我为何来求您帮他们?”</p>
太后怒气未减,眼中似有火光迸发,沉声问:“为何?”</p>
我垂眸道:“那日傍晚太后绝不知道我都看到了什么。”</p>
太后抚胸顺一顺气息,“那你便说来听听。”</p>
我想了想,“如果撇开宁亲王和庄婕妤的头衔来看,我见到的便是一对相爱相知却无法相守的有情人,他们两人竟相约一同赴死,生不能同眠,死则同穴,庄婕妤和宁亲王面对死亡竟无一丝惧怕,只为了维护对方的那片真情,这还不够让人感动敬佩么,”笑着摇一摇头,“若换成是我,我一定做不到这样的视死如归,况且说起来庄婕妤和宁亲王也都是可怜人。”</p>
太后怒哼一声,“荣华富贵在享,锦绣前程在握,竟也能算作可怜人?那么天底下那些平头百姓岂不是都别活了?”</p>
我摇头,含着酸涩的笑容说:“平民百姓日子虽过得清苦些却尚有自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想走的路,可庄婕妤和宁亲王一出生就已经被决定了命运,一入宫门深似海,一生都要在皇宫中沉沉浮浮,担惊受怕,更何况庄婕妤并不受陛下的宠爱,皇宫对庄婕妤来说,就好像一个精致的笼子关着一只灵巧的画眉,画眉是不属于笼子的,它应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而宁亲王虽说是陛下的哥哥,但是当年夺权争斗不休,成王败寇,好容易逃出生天,只能在文山州过着苦寒的生活,将作为王爷身上一贯所带的纨绔消磨的一分不剩,所谓的锦绣前程,不过都是假象,外人不明就里罢了,其中的孤寂、酸涩、不甘堆砌了多少,除了宁亲王自己恐无人知晓,”顿了顿,又道,“而今,两人心心相印,就请太后帮帮他们吧!”</p>
太后盯着我道:“这是大逆不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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