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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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音感到他目光略有灼热，便轻轻放开他的手，踌躇着，问：“还会发作吗？”</p>

这一问便打入了君寒心坎里，他浅笑着稍稍避开了脸，“你还是关心我么？”</p>

怜音没去瞧他——不知为何，即使如今心已凉透，再接触他，却仍是觉得那般熟悉。</p>

怜音一直没答，君寒又挪回眼来，轻轻捧过她的手，“这世上会在意我安然与否的，只有你……”</p>

“如今你身为元帅，有多少人不心系你的安危？”</p>

“可我只记得很早以前，在我还被人呼作‘小狼狗’、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时候，我的性命，只有你在意。”</p>

此言出口时，怜音便再避不开了，再克制自己心底的阵阵刺痛，也忍不住想去看他。</p>

谁能知晓，如今睥睨天下、不可一世，屠绝了仙门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曾也夹缝求生，被践踏到了尘埃里。</p>

昔年，君寒为了解除禁咒、修复灵脉，每夜都会逃下山，前往妖邪混杂的鬼市，为了求那些大妖授他一些功法，只能将一身骨气撇开，纵是下跪也得求他们。</p>

谁让这条阴沟里的暗渠是他唯一的机会，若不如此，待灵脉被侵蚀殆尽就彻底晚了。</p>

而高高在上的仙门却不会垂怜他这个异类。</p>

鬼市通常入夜方才繁闹，各处妖邪均喜于此寻欢作乐。</p>

君寒时常出入于此，里头许多妖都认识他，没谁会叫他真名，往往只是轻蔑的呼他为“小狼狗”，偶尔也会将他那位曾经不可一世却早已死透了的父亲北山君拎出来羞辱一番，笑得毫无善意，但那些妖总会因此而开怀，时不时也施舍君寒一些秘法隐术。</p>

那些都是妖的术法，虽然未必有效，但总能让他摸清自己体内灵脉的情况。</p>

但这些妖并不总是有良心的，故意教他些歪法邪术的也不再少数，这些邪术一试，总会摧得他生不如死，他若在鬼市里尝试成这般狼狈的模样，便又是他们的乐子。</p>

怜音其实并不知道这些，她了解的只是君寒每次趁夜下山后，回来多多少少总要带些伤。</p>

其实，这只是君寒去做了他们的出气桶，被他们按在地上暴打之后的模样，最惨的却还不止于此。</p>

怜音第一次撞见他受伤，便是他被一群妖当活靶子，投了一夜的飞刀。</p>

那次，他们让君寒头上顶一粒葡萄，之后便有三五个妖在他背后拿着飞刀乱投，没一个去对他头上的葡萄，净往他背上抡，若有哪刀投得血溅得远，还能引得一群看热闹的妖欢呼吆喝。</p>

那一夜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直到将近五更，那些妖走了，他才摇摇晃晃、拖着一路的血迹从自己翻出来的小道摸回了巽天。</p>

那天，宫云归让怜音晨起练功，她一出门便见君寒拎着坛酒，艰难的从林子里钻出来，似乎没瞧见她。</p>

怜音本想叫他一声，可天太早，她怕惊醒同门，便只好默默跟了过去。</p>

一走近，便见他身后拖了一路的血迹。</p>

君寒一路缓缓的钻回了自己那间在得甚隐秘的屋子，虚乏无力的攘上了门，却没关紧。</p>

“君寒？”怜音才将门推了一条缝，便一眼撞见君寒解了上衣，一身是血。</p>

“你来做什么？”那时君寒又恢复了那满俱攻击性的眼神，一眼瞪过来，吓得怜音不自觉往后溜了一步。</p>

“你怎么受伤了？”</p>

君寒开了酒坛子，“你别管。”说着，便衔了一缕发，将酒往背上倒去。</p>

他唇角挂着残血，白发亦染了血色，烈酒往伤处一滚，他便一口尝了咸腥，也不知是哪的。</p>

却不知怜音什么时候闯进了屋子，一把便夺了他手中的酒坛。</p>

他额上布了一层细汗，也无力讲话，便冷森森的瞪着她，又凶又戒。</p>

“你等着。”怜音匆匆说罢便跑出了屋子，等君寒缓过劲儿来想再取过酒时，却发现这姑娘狡猾的把酒坛子搁了老远，愣是让他这个伤号够不到。</p>

当时真的是又气又想笑。</p>

回过神来想想，那气大概不是因为怜音才上头的。</p>

怜音出去没多久便捧了七八瓶伤药回来，掀开他的发，便细细替他清了血迹。</p>

他背上刀伤满布，揩了新血则见旧伤，层层叠叠、几无完肤。</p>

一眼便刺痛了怜音。</p>

“又不是没药，干嘛这么折磨自己？”她讲话时似蕴着浅浅怒意，下手却是极柔和的，搞得一向痛惯了的君寒突然还真有些不习惯。</p>

“这么早，你在外面做什么？”</p>

“师兄让我晨起练功。”</p>

闻言，君寒嗤笑了一声，“那他现在肯定在等你了。”</p>

怜音没答他，脱去了广袖的外衫又将窄袖卷高，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p>

这回君寒可算是温顺了，乖乖伏在桌上由着她折腾。</p>

他扭过脸来，瞧着她的片许身影，唇边浅勾了笑意：“你不去？”</p>

“给你上完药再说。”</p>

“你不怕他会生气？”</p>

怜音幽落落的看了他一会儿，“你伤成这样，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p>

此言，却在君寒心坎里软软的掐了一把，他又打量了怜音好一会儿，才沉着嗓音问道：“你……真的关心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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