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四章 七罪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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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仰面再饮一杯，抬头望着岸边的景色，脑中不自觉地幻想出许多美好。</p>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高明悦，出现在了山沟沟，行走在穷乡僻壤，无拘无束，自由洒脱。</p>

目光移动，突然间，他却又看见了湖泊的岸边，停着一辆披着霞光的小汽车。</p>

那辆车可真漂亮啊，只要坐在里面，他就是沈家的大少爷，十辈子吃喝不愁，十辈子受人尊重，挥金如土，潇洒不羁。</p>

只一瞬间，那山沟沟的景象，顷刻间便被扯碎了，沈元眼中浮现出无限的留恋之色。</p>

那是，贪婪的——留恋。</p>

“我们要是走了，我妈可能都要活不下去了……。”他坐在船上，再次懦弱地找着理由：“那么疼爱你的舅舅，估计也会疯掉。”</p>

高明悦双眸灵动地瞧着他，突然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啊？！谁要跟你一块走啊，美死你了。”</p>

二人对视，沈元咧嘴一笑：“你又逗我。”</p>

高明悦丝滑地岔开话题，声音清脆道：“哎呦，今天忘记去买……。”</p>

“西湖醋鱼？”沈元试着问道：“嗨，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p>

“我就喜欢吃呀，怎么了？”高明悦说到这里一愣，突然抬起小手，伸出手指：“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要学会做鱼给我吃吗？”</p>

“神经病。”沈元翻了翻白眼：“本少爷日理万机的，哪有时间去当厨子。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p>

高明悦听到这话，双眸瞬间暗淡了下来，憋着小嘴，幽幽回道：“是哦，有人总喜欢把别人的玩笑当真。”</p>

说完，她抱着双腿，将下巴戳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湖面的水波流动。</p>

沈元躺在船上，用余光偷瞄了她好一会，见她生闷气的样子，憨态可掬，透着一股灵动的可爱。</p>

“喂，喂，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他故意没话找话地拽了拽高明悦的裙摆。</p>

“随时都可以啊。”高明悦只语气平淡地回。</p>

“你真生气了？”</p>

“我没有那么无聊。”</p>

“……！”沈元借着酒劲，扑棱一下坐起，伸手拿起了偷偷放在船头的一个食盒，摆在了餐布上。</p>

高明悦用余光瞄了一眼，突然皱起鼻子，猛然吸了吸：“咦……这个味道？”</p>

“当当当！”</p>

沈元一把掀开食盒的盖子，双臂做着夸张的魔术动作：“小馋猫吃鱼啦！”</p>

“呀！”高明悦失落的心情，瞬间消散无踪。她双眸充满惊喜地看着盒中断尾的醋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你……你是不是给厨子加钱了，还让他把鱼尾剁掉了。”</p>

“切，这是我自己做的啊！”</p>

“我不信。”高明悦故意道：“你堂堂沈家大少爷，又怎会去当厨子。”</p>

“不信算了，不给你吃了。”沈元一把就将盒子盖上。</p>

“不，我不，你把鱼还给我。”</p>

“哈哈，我就不给。”</p>

“沈元，我生气了！”高明悦的情绪有点激动，竟不顾形象的与沈元大闹了起来。</p>

二人追逐，船体晃动，高明悦脚下一滑，险些跌落到湖中。</p>

“啪！”</p>

沈元眼疾手快，猛然一拉对方，她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就坐在了那个男孩的怀里。</p>

耳鬓厮磨，肌肤亲密接触，二人瞬间变得脸色通红，心脏嘭嘭嘭地跳着。</p>

晚霞映射着湖面，餐盒藏在沈元身后，二人身体僵硬地紧贴在一块。她能看清楚他脸上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紧张，而他也能瞧见她脸上滑落的细密汗珠，以及飘入鼻孔之中的体香。</p>

高渐笙和尹婉儿是姨表亲，而高明悦和沈元是血缘关系更淡的姑表亲，但不论怎样，双方毕竟是亲属，虽然在古代，以及近代，这种接近于出五服的关系，在不少地方都是可以结亲的，但二人心里总是有个疙瘩。</p>

他俩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但那层窗户纸，却从来没有被捅破过。</p>

今日，沈元喝了不少酒，血气上涌，浑身燥热，他看着如花似玉，含羞待放的明悦，心中便燃起了“情欲&quot;。</p>

这少男少女，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眼凝望，便情难自禁。</p>

高明悦羞涩地扭过头，轻声道：“你起开，我要吃鱼。”</p>

“啪！”</p>

冷风拂面，沈元扭着她的身子，本能伸手摸向了她圆润的大腿：“我……我刚才就想说，我不喜欢郭颖，我一直喜欢你。”</p>

高明悦呆愣，她怔怔地瞧着沈元，闭着眼睛吻向了自己。</p>

只一瞬间，她浑身宛若过电一般，大脑一片空白，也缓缓闭上了眼睛。</p>

水波浮动，船体摇晃，两个刚刚成年的少男少女，就这样偷尝了禁果。</p>

天空上，化作意识存在的老刘，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心中狂呼道：“我媳妇啊，我媳妇！”</p>

……</p>

“轰隆！”</p>

一声惊雷响，周遭景象再次变幻。</p>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又是一场暴雨即将登录。</p>

老刘飘飞着来到了情欲村上空，俯视向下，却见到高明悦正在急速前行。</p>

父亲让她赶去沈家，今晚陪姑姑尹婉儿吃一顿饭。</p>

天色将黑，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p>

“明悦！”</p>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p>

高明悦回过头，见到郭颖站在一处胡同旁边，正笑着冲自己打招呼：“你要干嘛去啊？”</p>

“哦，我去沈府一趟。”高家一直隐瞒自己和沈家的关系，所以高明悦在外人面前，从未称呼过尹婉儿姑姑。</p>

“你过来一下，我正好有点事情和你说。”郭颖勾手。</p>

“怎么了？”</p>

“哎呦，就是一点小事情。”郭颖匆匆跑过来，笑着牵住了高明悦手：“你来。”</p>

“不，我还有事情，你就在这里说吧。”</p>

“呵呵。”</p>

郭颖突然泛起微笑，回头看向她：“不走？那我请你走吧，行吗？”</p>

说完，胡同中走出来两男两女，都是郭颖的宗亲和狗腿子，平时不在情欲村，而是在七家镇。</p>

高明悦瞬间怔住。</p>

“你这个臭表子，跟你死去的妈一样，就会劈着腿勾引男人，对吗？”郭颖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随随便便就可以跟别人睡，还在船上，你要不要脸？”</p>

“你放尊重点！”高明悦见她挑明，也没有任何争辩，只坦诚道：“我是喜欢元哥，他也喜欢我。你也应该遭受过不止一次的拒绝，感情这事情强求不来。而且，元哥说，他是会退婚的。郭颖，你要明白，我从没有抢走你什么，而是你在抢我……。”</p>

“啪！”</p>

话还没等说完，郭颖一个耳光打过去，脸色阴沉至极道：“你这骚货，还怪伶牙俐齿的。你这么喜欢男人，好哇，我就叫点男人跟你玩玩……。”</p>

“嘭！”</p>

趔趄着退后两步的高明悦，突然伸手推了一下郭颖，随即转头就跑。</p>

郭颖攥着拳头，声音尖锐地喊道：“抓住她，还愣着干什么？”</p>

话音落，两个男的迈步，冲向了踉跄逃跑的高明悦。</p>

……</p>

一个小时后，暴雨倾盆，西山废弃的道观之中。</p>

四个跟班狗腿，将披头散发的高明悦摁在了石板上，令其身体一动也不能动。</p>

“啪！”</p>

“啪，啪！”</p>

“……！”</p>

郭颖站在石板前面，抡圆了胳膊，一个嘴巴接一个嘴巴地抽向高明悦的脸颊。</p>

她虽然被摁在石板上不能动，但每挨一下，都会抬起头，目光倔强地瞧着郭颖。</p>

“再看，你再看？！你这个骚货，臭表子，你就那么缺男人，非要跟我抢？”郭颖完全没了在沈元面前的乖巧，有的只是凶戾和充满嫉妒的愤怒。她用指甲盖狠狠地抓着高敏月脸颊上的皮肤：“你长得好看，你就可以勾引别人的男人？！”</p>

“他从来都不是你的。”高明悦瞪着大眼睛吼道：“你也并不爱他，你只是嫉妒，只是不服输，不能容忍任何女人，可以在任何事情上战胜你。你爱沈元吗？你对沈家的卑微 ，只是因为他们家的钱多得花不完而已。”</p>

“嘭！”</p>

郭颖抓着高明悦的头发，用膝盖狠狠撞在了她的嘴上。</p>

鲜血喷溅，高明悦的牙齿一片腥红。</p>

“你这个恶心的女人，破烂货！”郭颖用指甲狠狠抠着高明悦的脸颊，将她皮肤挠得血肉模糊。</p>

高明悦倔强地抿着嘴，也不说话，更不求饶。</p>

“我是不爱他，”郭颖喘息着说道：“我只是不甘心。我爸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帮着沈家操持家业，凭什么他沈济时可以呼风唤雨，坐享其成，而我们只配当观众？！沈家的财富，有我们一份，那是我应得的！你爸，一个只能给沈济时杀人越货的马仔，打手，你凭什么跟我抢？！”</p>

她彻底发癫了，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更无法接受沈元对她们二人完全不同的态度。</p>

郭颖指着她的脸颊，攥着拳头吼道：“ 你喜欢伺候男人是吗？喜欢在花圃里养向日葵是吗？喜欢在沈元面前装作柔弱纯洁的模样对吗?呵呵，那我今天非得让你变成一个人尽可夫，人尽皆知的表子！”</p>

说完，她指着高明悦冲着两名男性狗腿喊道：“她是你们的了。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搞完她，就把她光溜溜地扔在村外。我倒要看看，沈元还能不能要你这破烂货。”</p>

那俩男子听到这话，表情都有些犹豫。</p>

他们虽然不知道高明悦和沈家有一定亲属关系，但却深知高渐笙的残忍和凶狠。</p>

那是能被称为沈家快刀的男人，谁又能不怕呢？</p>

一名男子咽了口唾沫，语气颤抖道：“小颖……出出气，就算了。”</p>

“废物！”郭颖掐着高明悦的下巴，指着她的脸颊说道：“这样一个女人，给你们，你们都不敢动，你们还是男人吗？我再说一遍，给我弄她。谁要不敢，以后都给我滚远点，别再来找我！”</p>

两名狗腿家境一般，也深知郭颖报复心贼强，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伸手就冲着高明悦摸去。</p>

“噗！”</p>

就在这时，高明悦突然狠狠地咬了一口按着自己头部的女人。</p>

“啊！”</p>

惨叫声响彻，那女人疼得松开了手。</p>

高明悦虽然性格开朗阳光，但个性极强，她不可能接受自己受辱。</p>

起身后，她便疯狂抓打着周遭三人，而这几个参与者也是未满二十的少年少女，有祸害人，欺负人的胆子，却没有杀人的胆子。</p>

他们见高明悦跟疯了一样挣扎，心里也有点慌，肢体动作变形。</p>

“啊！”</p>

高明悦再次撕咬了一人的胳膊，冲出人群，就要逃跑。</p>

“臭表子，我让你跑！”</p>

“嘭！”</p>

一声闷响泛起，高明悦的后脑遭受重击，整个人身体僵住，双眸溃散。</p>

身后，郭颖举着一块石板，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你再跑啊！跑啊？！”</p>

“嘭！”</p>

又是一下，高明悦当场倒在地上。</p>

郭颖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抬着石板，完全丧失理智地冲着高明悦的脑袋砸了七八下。</p>

直到她身体彻底不动，直到郭颖身体脱力，不自觉地扔下了石板。</p>

室外，暴雨倾盆，室内地面上尽是血色。</p>

另外四个人都吓傻了，看着地面上的高明悦瑟瑟发抖。</p>

缓了好一会，郭颖的双眼中也泛起了惊愕，不可置信的神色。</p>

她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时冲动和上头，自己竟然……把事情做绝了。</p>

不过，她眼中没有什么悔恨之色，只沉默半晌道：“高渐笙就是沈济时的一条狗，一个打手而已。沈家没了他，还可以有别人。而我父亲的角色，是不可替代的……不用怕，她死了也是白死。”</p>

当夜，暴雨中的情欲村。</p>

年轻的高渐笙，手持一把单刀，面色冷峻至极地冲进了沈家大院。</p>

天空中，看到这一幕的老刘，突然感觉，周遭一切景象都在破碎，割裂，扭曲……</p>

……</p>

意识丧失，无边的冰冷。</p>

过了不知多久，他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后的高家新房之中。</p>

对面，高明悦穿着新婚礼服，双眸有些呆滞地松开了双手：“……我确实是死了。”</p>

“唉！”</p>

恢复意识的老刘，长叹了一声。</p>

高明悦扭头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以及躺在床上的小纸人，桌上的西湖醋鱼……双眼中已噙满了泪水。</p>

她表情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慢慢走到桌边，拿起了一双筷子。</p>

昏暗的室内，她的残魂在一点点溃散，变得浅淡无比。</p>

高明悦抬手，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入嘴中咀嚼。</p>

鱼肉和筷子穿透浅淡的残魂，却根本无法感受到牙齿和口腔，只像是在空气中短暂停留，又啪的一声落地。</p>

但高明悦竟像是真的吃到了鱼肉一般，双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开口道：“……我一吃便知，这不是他做的。”</p>

秋风起，枯叶黄，</p>

情人湖，游船浆。</p>

明月此去二十载，不见当初少年郎。</p>

念念回响，醋鱼微凉。</p>

一滴泪水从脸颊上滑落，高明悦身着一袭新娘的华服，在天地间缓缓溃散，身影模糊。</p>

“若我尚有一缕残魂在世，这过去的一切，都无法过去，那我会离开这世界。”</p>

“爸爸，若你问我，我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p>

“元哥，若你问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快乐……”</p>

“刷！”</p>

隐隐约约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一同消散。</p>

……</p>

戒欲所。</p>

脸颊上布满烫伤的男子，突然低下头，不停摇头道：“是我害了你……是我了害了所有人，我就是七罪一身之人。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p>

码头附近。</p>

高渐笙突然停下脚步，凝望着家的方向，怔怔地流出了泪水：“明……明悦的魂……散了。”</p>

“不可能，严婆婆在啊！”刘管家不可思议地说道：“除非她是自愿魂飞魄散。”</p>

……</p>

新房中。</p>

老刘怔怔地看着高明悦消失，耳中突然听到一道声音。</p>

【恭喜你，发现二十年前的部分真相，以及重要的主线线索《七罪一身》。】</p>

老刘呆愣：“我踏马媳妇……就……就没了？”</p>

“嗖！”</p>

话音落，手持拐杖的老婆子突然冲进室内，目光凶戾地喝问道：“你跟明悦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自愿散魂？”</p>

“我什么都没说，你信吗？”</p>

“你得给她陪葬。”老婆婆抬起拐杖就要动手。</p>

“嗖！”</p>

突兀间，阿菩的千机流体飞入室内。</p>

他紧跟着道：“老婆子，来，我跟你玩玩。”</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