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各奔前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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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枫院。</p>

道场已经修缮过了，三个多月前被霁慕白撞坏的门、挖下的暗格、地板上的血迹，都已清除干净。此时家主和他两个正襟危坐，极尽疏离。时间每过一分，霁慕白身上的亲近感便减弱一分，越发像一个陌生人。</p>

“没话说吗？”霁慕霖先开口了。</p>

由于他们家的活动，让霁慕白可以在专人监视下离开审判镇出来放风，毕竟霁慕霖耻于坐在隔窗前跟他说话。</p>

然而，霁慕白已经无话可说。</p>

他将怀里的东西依次取出来——双鹤云徽、牵星玉、个人印章，然后郑重地拜了下去。</p>

等了好久，感觉霁慕霖不想说话，霁慕白缓缓起身道：“外公，您保重吧。”</p>

霁慕霖视而不见，平平淡淡地说：“你利用家族的名声为夜柏嫣正名，让慕州却陷入前所未有之困局，现在来一脚踢开，怀化春是这么教你为人的。”</p>

霁慕白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为什么这就不能是我自己的选择呢？”</p>

“呵！”霁慕霖冷笑，语气加重，“你就是个孩子。”</p>

霁慕白：“……”</p>

霁慕霖怒气更胜，须发皆动，“等你成为慕州大都护的那一天再说这种话！”</p>

霁慕白更是没动。</p>

霁慕霖厉声问：“背离家学门规，抛弃身份责任，就为了你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难道家族的一切、你的亲生父母，对你而言什么都不算吗？”</p>

霁慕白红着眼睛问：“那我对家族又算什么呢？”</p>

霁慕霖怒极反问：“你究竟什么意思？”</p>

霁慕白又没吭声。</p>

霁慕霖说：“你以为怀化春把你当成什么？”</p>

霁慕白也拔高声音，“我不是为了他！您不明白？”</p>

霁慕霖有点被撼动了，只见少年的眼神如刀锋，一步不退。可他本能地不愿意把这个孙儿看作能撬动慕州命脉的人，颤声道：“那是谁……”他脸上的皱纹因某种羞耻和悲哀颤抖起来，“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做？”</p>

霁慕白猛地听懂了这句语焉不详的质问，先是一惊，然后出离愤怒，“您和父亲一样，都不敢面对真正的问题，是么？”</p>

霁慕霖受辱了，原因不是后半句，是前半句！他怎么能跟一个赘婿相提并论？他指着霁慕白，指尖发颤，骂道：“逆子，你非要毁了慕州，毁了兰台才罢休，是不是？”</p>

霁慕白没忍住，眼泪滚落下去，“我没有。”</p>

霁慕霖待要说什么，他又截口道：“慕州和兰台，如果真的毁了……不会毁在我手里。我只是反对封州，反对分裂，有什么错？”</p>

霁慕霖恨恨地摇头，“你太天真了。”</p>

霁慕白无话可说，站起来，提起衣摆，庄严地跪了下去，最后一次给外公磕头，额头重重触地。</p>

“霁慕将军，”他决然道：“您保重。”</p>

一日后，诸葛正辽被册封为审判镇新一代神侯，即刻着手为夜柏府翻案。</p>

霁慕白从轩辕塔下来，主动跟怀化春交代了他和琾彬洲的关系！然后他不管新任总督怎么想，目不视物地去买酒，在淳江边喝到了半夜。这回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堤岸上，而是去了对岸那桦林，反过来看晁都繁华，灯影阑珊。</p>

酒入口一线喉，燃胸中一团火。</p>

——为什么“大人”总是爱说小辈天真呢？</p>

——因为年龄是小辈唯一无法反驳的论据。</p>

霁慕白其实也很惶恐，也不是百分之百地自信，但他只能去践行啊，本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去践行，不管玉尧是不是会血流成河。他非得看见了才能相信，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不是吗？</p>

霁慕白置身于荒凉孤寂之中，自斟自饮，放空大脑，自甘做一个狠心绝情之人，竟有种前所未有的酣畅。</p>

与父母断联之后，他的视野反而开阔又清晰了，负罪感也会一天少似一天，身体里会充满全新的力量。</p>

霁慕白终于畅通无阻地去了夜柏府上。</p>

夜柏嫣提前回家，为蒲瑾和族人布置了简单的灵堂。</p>

她一身缟素，静静地坐在灵位前，周围点满了白色的蜡烛。外面下着湿寒的暮雨，烛火摇曳，连成一片汪洋火海。</p>

霁慕白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给蒲瑾上了香，庄严祭拜。</p>

夜柏嫣说：“原本我们说好，以后不再理会这些是是非非。我陪他去东海，找传说中的日升之地……可他就连骨灰，都没给我留下来。”</p>

霁慕白眼眶一红，伸手按在了她肩上。</p>

“小白，”夜柏嫣的头偏向他手腕，轻轻地说：“我要走了。也许有一天，我也想试一试，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的生活。”</p>

霁慕白无话，蹲下去，伸臂抱了抱她。</p>

那时夜柏府和袁重国的恩怨仍在清算，然而不等尘埃落定，夜柏嫣便选择辞官卸任，传位于其弟夜柏昼，为家族第二十代家主。</p>

十年间，夜柏府前后换了四个家主，足见命途动荡，历经劫难。</p>

夜柏嫣离开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连霁慕白也没见得最后一面。整个晁都的七月一反常态的多雨，就连怀化春的继任大典都是阴雨连绵。雨幕像是无孔不入的毛刷，悄然改变着命运之轮的轨迹。</p>

那些不见血的战争仍然每日上演，比如圣炎那边一口否认了关于无面者的指控，还借乌唳失控一事横加指责，扬言要对东方宣战！这狂野的发言让茉雁幽煌再也僵持不下去了，终于被遣亲出。</p>

怀化春是打算让他有去无回的，于是这西行之路遍布杀机，能不能平安抵达，全凭茉雁府的本事。</p>

......</p>

八月初三，审判镇给了初审判决：阚明瑞和霁慕白两人虽曾跟随蒲瑾，却也救晁都于危难，特此不加刑法，但也被真央开除，变成无业游民。</p>

而白皓修，到底在柳州有前科，还是一个保外就医的状态。不过这判决拖得越久，他倒是越不担心。</p>

技术界还在吵，但背后有怀府的人带节奏，把许多问题抛了出去，似乎是为启用无面者正当化造势的。可以预见的结论是——</p>

死魂之力本身是中性概念，但获得死魂之力的过程有问题，不说完全禁止，也要严格管控；融蛊是恶性毒药，全面禁止，犯者必杀。</p>

无面者魂噬，恶性，不得对平民使用。但可以让无面者去打无面者；</p>

无面者驭虚，得天独厚，有需要时可以用；无面者的体质，独一无二，具有相当的研究价值；无面者的战斗力，副都级！可投入战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