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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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年, 敬嫔王佳氏参加外八旗选秀留宫，直至今年，才从庶妃转为嫔。</p>

而她的阿玛, 是伊尔根觉罗氏华善，曾任护军参领。</p>

康熙年初, 累迁弘文院学士；九年, 授甘肃巡抚，疏请免逃荒额赋。①</p>

在清朝, 被授予甘肃巡抚, 意味着他负责一个省的方方面面，若放在现代，就是一个省市的时机领导人, 一把手。</p>

也就意味着, 伊尔根觉罗氏华善要上任雍州。</p>

邻近四川，四川盛产大熊猫, 两城之间互有往来, 且直隶省和四川省也有巡抚, 但总督和巡抚职位工作上有所重叠, 导致出了谁才能真正管理这座城的问题，所以伊尔根觉罗氏华善少回京。</p>

而他的女儿王佳氏, 与华善常有书信往来，伊尔根觉罗氏华善还会在任地上寄回一些当地土特产，以及其他新鲜好玩的东西。</p>

王佳氏在未进宫前，性情内敛敏感，又因相貌不错，而饱受姨娘刁难。因她额娘去世得早，阿玛离家, 在家中可谓是水深火热。</p>

后十年选秀进宫，王佳氏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成为翊坤宫里的一份子，与其他庶妃隔殿而居，她从家里带来的乳嬷嬷，甚至没等到她今年升嫔，去年年终便已因为疾病去世。</p>

苏漾为什么会突然说这句话。</p>

这得益于她曾经为苏女官时，为了行走间不得罪其他嫔妃，触霉头，就自然的将后宫的这些妃子的身份做了个小结，记在了小本本上。</p>

之前太医徐忠说“夹竹桃一毒，源于四川大猫吃食而被毒死，毒药在此前便已经有了”。当时她隐隐只觉得有些熟悉，后来饭桌上饱腹后，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实感。</p>

这四川，不就是巡抚华善大人隔壁城市么！</p>

四川盛产夹竹桃，百姓以作药换银子维持生活，这两城之间互有往来，自然不会只有一处才有这东西，再者水银以及相关材料，并不是极其罕见，要真想收集，也不是找不到。</p>

这里逻辑就成了个闭环。</p>

毒从四川来，雍州与邻，再华善任职上位，王佳氏，也就是敬嫔是他女儿，要想得到这些东西，不难。</p>

难的是，如何送入宫中。</p>

所以，苏漾前面才问：华善大人，在中秋佳节，可是进京述职了？</p>

如果中秋佳节进京述职了，毒药可能是由他身边的人携带入宫。</p>

又或者是，早在许久之前，宫中便已有夹竹桃。</p>

在这两城所处的后妃里，几乎就只有敬嫔一人。</p>

意味着，敬嫔入宫，便已携带了这东西。</p>

只是，安稳五六年，怎的一朝突然拿了出来，还打算用在自己身上，却泼脏水给其他人？</p>

云末与后花苑的茴香是好姐妹，茴香年满宫龄出宫，却突然暴毙而亡，极有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p>

若是今日苏漾只是苏漾，康熙在此之前未有任何交集，就是后宫随便的一份子，也不会追根究底到这个地步，反而把敬嫔自己给暴露了出来。</p>

本应是卡在她出宫当日未归这一环，便彻底给定死才对。</p>

这样苏常在自辩不得，且又让皇帝更对承乾宫的佟贵妃不满，持之以恒，长久下来，被弃如敝屣是应当的。</p>

这是第二错。</p>

第三错，敬嫔早产。</p>

安胎药，是为了让胎儿在肚子里更稳定，不容易早产。</p>

如果开始知道是死胎了之后，必定要早早引产而出，不然对母体会产生极大的损伤。</p>

本来也不至于走到下药诬陷别人的地步，安胎药加大药量，是为了死胎在母体里短时间内能延长一点时间，不容易损伤，但时间长了依旧得引产。</p>

不能拖得太久。</p>

这怕是敬嫔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操作的行为原因。</p>

不过这也是苏漾乱七八糟的猜测，不足为真。</p>

皇后道：“中秋那日……华善巡抚是没有进京述职的，离京城太远，又当地事务繁忙，只飞鸽传书给皇上了。”</p>

康熙颔首：“确实如此，没有来京述职。”</p>

苏漾不敢再往下猜，“这夹竹桃的毒，那妾身就不知从何而来了，对于妾身而言，只要洗脱身上被诬陷的罪名，就是妾身最大的愿望了。”</p>

她眨着眼，眼泪盈眶却没有掉落：“不管真相如何，都希望敬嫔娘娘能好起来。”</p>

皇后在一旁道：“此前负责敬嫔的太医是谁？”</p>

徐忠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束青。”</p>

“宣太医。”</p>

“嗻！”</p>

半个时辰后，束青被几个侍卫压着前来。</p>

“皇上，束青中午在城门鬼鬼祟祟，被人发现。看样子，是想逃跑，从他身上搜到了许多钱财。”</p>

侍卫拱了拱手，随后退下。</p>

束青眼神飘忽不定，神色却很紧张，跟见了鬼似的：“皇，皇上。”</p>

“发生了何事，爱卿竟然不在太医院。”</p>

束青面带难色：“这……奴才告假，今日回去看望爹娘。”</p>

“你可知，在皇帝面前说谎，后果如何？”</p>

束青一张老脸微僵硬，“奴才不知。”</p>

康熙抬头吩咐道：“梁九功，带人去请他阿玛额娘。”</p>

束青是大孝子，对阿玛额娘十分敬重，家底贫困，十年寒窗苦读，去给郎中当助手，认字读书，后来学成出师。</p>

当初入宫当太医，也是在老两口同意之后，他才最终决定的进宫，若是拿了他家人，束青自然会束手就擒。</p>

“不，不，不！！”束青惊恐道，“皇上，事情是奴才做的，请不要牵连奴才额娘阿玛！”</p>

“奴才招，奴才都招！”</p>

康熙不动声色道：“哦，你做了什么？”</p>

“敬嫔娘娘，让奴才不要告知别人。”</p>

一想到家里老两口上了年纪，要因为他犯下的错而被责难，束青万死难辞。</p>

“敬嫔娘娘，敬嫔娘娘前几年，就开始吃易孕体质的药……”束青捂着脸，痛哭流涕，“因为皇上少来翊坤宫，娘娘又是庶妃，很少能被皇上翻牌子，于是想着，要是有一天，皇上能宠幸她，必要一举得子，于是找上了奴才，让奴才替她做事。”</p>

“从那日开始，她便打点奴才，给奴才银子，让奴才给她准备一些民间偏方，一个月喝两次改善身子，已经喝了四年了，奴才每次要在宫外配好药材，给她请平安脉时才能送去。”</p>

“也就今年，皇上您突然召幸于她。”</p>

康熙神情漠然：“倒还是朕的错了。”</p>

“一开始，皇上召幸于她前，月事已经不是很稳定了，后来每月都会有一点血，身子又没不舒服，以为是正常的，封嫔的前三个月，娘娘还在吃易孕体质的药，也没注意身体的异常，结果突然有一天，奴才带着药过去时，看见她脸色清瘦，吃不下腥味重的。”</p>

“这才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此时安嫔那边，也刚怀了身孕。”</p>

“皇后娘娘以为是她初为人母，不懂人情，这才造成早已怀上却不知有孕的情况，告知于您后，开始为敬嫔主子养胎，奴才，奴才顺其自然的调来了翊坤宫，每日为娘娘诊脉，可前不久。”</p>

“前不久……奴才突然诊出胎儿胎心虚弱，恐是母体之前吃了太多药，伤了身子，怀了孩子也容易变成死胎，告知娘娘后本以为要引产，娘娘却给了奴才一大笔银子，让奴才不要宣扬，她自由有处置。”</p>

他嚎啕大哭：“奴才，奴才被银子迷了眼睛，从小穷怕了，于是胆大包天的瞒了下来，结果今天突然事情爆发，奴才得知了消息，想赶紧出宫，把银子给奴才父母，就算奴才这条命不值钱，但还是想好好孝顺父母的啊！”</p>

“皇上，皇上，”他跪爬着过来，抓住康熙的裤脚，撕心裂肺的哭嚎。</p>

“皇上，奴才求您，求您一定不要牵连阿玛额娘，一人做事一人当，阿玛一直让奴才做一个好人，奴才也想让他们，日子能够好过起来，也能有婢女小厮伺候着安度晚年……”</p>

“皇上，奴才错了！请饶了奴才一命吧！”</p>

康熙一脚把他蹬开，冷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做不好，反而拿自己老母老父来为自己开脱。”</p>

“你真让朕失望。”</p>

他大步向前走，皇后钮祜禄氏想拉住他的袖子，没拉住，就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一脚踹开产房大门，走进房中，便看到哭红了眼眶的敬嫔。</p>

她已经很虚弱了。</p>

康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王佳氏，你是否还有话对朕说？毒从哪来的？”</p>

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事态了。</p>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p>

敬嫔恍惚的朝他笑了一下，年幼时额娘的教诲，阿玛对她的深厚期许，希望她能长成一个大家闺秀，后来额娘去世，姨娘当了家做主母。</p>

还是从她小时候看话本，里面郎情妾意，夫妻和睦的时候开始的？</p>

得知要进宫后，松了口气，这样不用每天受姨娘冷眼，也不用在假笑着对阿玛说自己没事。</p>

也不用担心，以后姨娘会给她找一个丑态隆钟的老头子。</p>

她以为自己想得很简单，入宫就好了。</p>

可不仅没好，她还喜欢上了这个男人。</p>

想给他生孩子，想拥有他。</p>

可是，他却连看都没往他身上多看两眼。</p>

后宫三千，孤独寂寞。</p>

除了请安，宫中无几个至交姐妹，连话也说不上几句，那时候便想，要个和他的孩子就好了。</p>

哪怕他身边妃子无数，哪怕他对自己并没有爱。</p>

可是帝王迟迟不来，她却剑走偏锋。</p>

开始为备孕做准备，几年来，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药，就是为了让一次怀孕。</p>

可这也恰恰伤了根子，才会导致胎儿在腹中死亡。</p>

那药……她原是在府上，机缘巧合得来的，当时是想着，要是能把姨娘毒死了大快人心，或者把她爹毒死，额娘在九泉下，也能早些见到阿玛，到时候是打是罚，都由着额娘，额娘可能，可能会心软的，不过这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p>

可是后来……后来她没来得及，也没找到机会，那药就一直藏着入宫了。</p>

藏着藏着，终于在前几日派上了用场。</p>

敬嫔似乎已经不再狡辩了，她放弃了辩驳的机会，也许是前面总是撒谎，让她已经没有余力在来补救。</p>

“是，就是我。”</p>

她惨笑着，有气无力又歇斯底里：“额娘生我，生了女儿，阿玛不喜欢我，长大了点，我就在想，我怎么不是个儿子呢，额娘要是生儿子就好了，这样阿玛就能喜欢我，就能带我一起去雍州。”</p>

“雍州好啊，雍州远离京城，远离我家。”</p>

“可是我想摆脱我姨娘，她总是对我不好，我如愿以偿的进了宫，也把药带了进来。”</p>

“话本里，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我便想着，如果皇上您不喜欢我，厌恶我，我就能用这药将我们双双毒死，共赴黄泉……这样也能做一对鬼夫妻。”</p>

皇后脸色大变，怒斥道：“敬嫔，慎言！”</p>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p>

谋害一国之君的罪名，是能抄家灭族的！</p>

“结果呢，结果我连皇上的面都看不到。”</p>

她浑身发着抖，冷汗从额头渗出，顺着睫毛眼睛滑下，涩得她睁不开眼。</p>

“皇上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专人伺候，这夹竹桃药性这么烈，保证还没能道皇上口中，就能毒死试药公公。”</p>

“我本是这样想，却不敢下这手。”</p>

“阿玛虽不顾家里，但他在雍州，受到百姓爱戴，若是他离奇死亡，百姓得多痛苦，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位父母官。”</p>

她哽咽抽泣：“妾身太孤单了，皇上不喜欢我，只想要个孩子，要个儿子，这样他就不会受欺负了。可是……”</p>

“可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吃药太久，身子熬坏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额娘还不知道，又一直喝着药，束青跟我说是女儿，本来很难过的，后来又想着女儿也好，能有孩子陪在身边，妾身已经很高兴了。”</p>

她努力仰头，睡在带血的床被里，满脸泪痕：“额娘对不起她。”</p>

生的死胎，是个女儿。</p>

苏漾在窗帘侧边，默然片刻：“那你为何要栽赃我。”</p>

敬嫔缓了缓气，冷冷道：“看你不顺眼，想拉贵妃娘娘下水，让皇上厌恶罢了，你以为是什么？”</p>

“你以为你有什么好值得针对的地方么？”</p>

她虽孱弱，却不屑一顾地笑：“侍寝连被宠幸都未曾，有什么资格被我针对？”</p>

苏漾：“……”</p>

嘴真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