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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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器远远地驶离了总督山。</p>

突然池晏问她：“你想不想去看一看傅奇？”</p>

松虞一怔：“我以为他已经……”</p>

池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他还活着。”</p>

很快他们来到一座隐蔽的地下医院里。</p>

机关重重,如同戒备森严的壁垒。走过一段甬道，无数四处晃动的探照灯，刺目的白光几乎就织成一张密密的保护网。铅灰墙壁上,松虞匆匆一瞥，看到一个熟悉的图腾。正是她曾经在池晏手下的身上所见到过的刺青。</p>

隔着玻璃墙，傅奇躺在病床上熟睡着，呼吸平稳。</p>

宽大的病房服和复杂的治疗仪器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但想也知道,他一定满身是伤。</p>

松虞还记得那一夜自己所触碰过的,被鲜血浸透的温热躯体；以及自己当时惊骇的心情。</p>

“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喃喃道。</p>

但很奇怪，她并没有得到回应。</p>

转过头去,松虞看到池晏沉默站着。玻璃窗里的倒影,虚虚实实的轮廓,目光锋利,甚至是阴郁。</p>

他并不为此高兴。</p>

困惑不过是片刻，松虞立刻想明白了为什么。</p>

她甚至想要倒吸一口冷气，因为那实在是一个非常残酷的想法。残酷,黑暗，但是却真实。</p>

傅奇不该活着。</p>

她轻声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他的？”</p>

“第二天。”池晏淡淡道。</p>

他抬眸,看了一眼松虞。从这个问题里，他已经知道：松虞也想清楚了这背后的关窍。她的确很太聪明。</p>

她慢慢地说：“我听说，官方定论是,这是一场意外事故的爆炸……”</p>

“嗯。”池晏轻轻颔首,“当夜贫民窟戒严,第二天他们再进去，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抹去了。包括杀手的尸体。”</p>

有人把事情压了下来。是谁，他没有告诉她。</p>

知道得太多,对她并没有好处。</p>

“那你的……人呢？”</p>

池晏淡淡一笑：“就是在收尸的时候，找到了傅奇。还剩一口气。”</p>

一时之间，松虞不知道说什么好。</p>

她甚至不能说一句“他真幸运”。</p>

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两道声音同时打起架来。</p>

一个声音说：“傅奇怎么可能没死？他肯定是内鬼。谁没死，谁就是内鬼。那一夜的围剿本来就疑点重重，如果不是有人里应外合，怎么可能做得天衣无缝？”</p>

另一个声音说：“如果傅奇真的是内鬼，那群人会不管他的死活，就把他扔在这里等死吗？”</p>

反驳的声音又回来了：“他们是故意的：就是要演一场苦肉计，才能够彻底地取信于池晏。”</p>

松虞垂着眼，望着病床上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内心却像是被一只机械手臂抓住，泛起一阵冷意。</p>

突然之间她明白：这真是一个恶毒的选择题。</p>

或许那些人就是故意要这样做。</p>

当夜发生的事，已经彻底死无对证。既然没有证据，怎么解释都说得通。傅奇究竟有没有背叛，最终就只看两个字。</p>

看池晏的选择：</p>

看他是相信，还是不信。</p>

设身处地，即使是她自己，也不可能完全信任傅奇。</p>

可是往日里与他朝夕相处的画面，慢慢地浮现在松虞眼前：她记得有一次自己故意为难他，让他一次次地跳海，他还真就照做了。到最后整个人都泡得脸色发白，嘴唇发抖，依然毫无怨言。</p>

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会背叛她和池晏，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夜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吗？</p>

松虞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这是你的事，我不该多嘴，但你至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不要轻易做出这个决定……”</p>

话还没有说完，池晏从背后抱住了她。</p>

一瞬间，松虞的心跳漏了一拍。</p>

她感觉到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里，过分依赖的姿态。温热的呼吸，沿着耳廓游移到锁骨。</p>

莫名地，松虞却感到心疼。隐隐的抽痛。</p>

心疼傅奇。但更心疼池晏。</p>

假如她和这个年轻人，只是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都心存不忍，那么池晏呢？傅奇跟他的时间更久。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p>

但他被硬生生地推到了这个位置：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看着他的落败。不仅兄弟们都死了，他还被迫要将矛头指向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p>

人命关天的事。不能怀疑，但也不得不去怀疑。</p>

理智，猜忌，权衡。</p>

这一切，一定都像刀子一样，血淋淋地剜着他的心。</p>

“我知道。”她听到池晏说。</p>

他的手臂慢慢收紧。</p>

声音亦是低哑和含糊的。</p>

“如果你需要的话，”她轻轻地说，“好歹傅奇也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我还算了解他。”</p>

他低笑一声：“所以呢？你相信他？”</p>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他。”</p>

“希望。”池晏淡淡一笑，“很可惜，我们的世界，没有希望。”</p>

松虞噎了一下。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心好像又被揪住了因为这毫无感情的声音。</p>

“那我们就等一等再做决定。”她低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p>

我们。</p>

不知为何，这个词取悦了他。</p>

池晏“嗯”了一声，蜻蜓点水地吻她的锁骨，更含糊地说：“好，等他醒了再说。”</p>

柔软的唇贴上来。</p>

像是一块小小的熨斗，她被狠狠烫了一下，但到底不忍心推开他。</p>

交叠的玻璃面里，她看到自己，和拥抱着她的男人。</p>

男人低着头，眼中尽是晦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明明是灯火通明的病房，四壁皆是刺目的白，只有他们站在虚幻的阴影里。身后便是一道漩涡，侵扰着她，勾缠着她。</p>

他在想什么？</p>

她不知道。</p>

但突然之间，池晏翻过身来，抓住松虞的胳膊，拖着她往前走</p>

砰。他近乎蛮横地用肩膀撞开了一扇门。</p>

将她随便拖进了哪个杂物间。</p>

门又被狠狠砸上了。</p>

一声巨响。一片黑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人眩晕。</p>

接着是疾风骤雨般的吻。</p>

他将她按在门背后，按住她的手肘，额头抵着她的脸，十指交叠。</p>

这姿势应该是温柔的。</p>

但他狠狠地压住她的唇，吻她，咬她。最原始的，最本能的，最凶猛的攻城掠地。堵住她的呼吸，吞咽她的气息。舌尖相抵，太大胆的纠缠。</p>

接着是他的手。手指灵巧地伸到她脑后，伸进她的头发里。搅乱了她柔软的发丝，肆无忌惮地将发髻扯开了。</p>

啪的一声，束发的绳子不知掉到哪里。一轮满月被他揉碎了月光也倾泻而下，顺着他肆虐的指尖，缓缓地流淌下去，在这没有光的房间。</p>

有一瞬间，松虞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巨大的氧气瓶：他们站在高山上，海拔太高，空气稀薄，日光刺眼。于是这个高大的男人，只能紧紧地压着她，向她掠夺，向她索取。</p>

她被迫承受着这近乎令人缺氧的吻。</p>

起先是太过激烈，太身不由己；但慢慢地，她顺应了他的节奏，他的心跳。他们的身体都化作同一频率。</p>

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情绪的罅隙：究竟该如何对待傅奇，信还是不信，此刻他也没有答案。</p>

而那些说不出口的犹豫和踟蹰。</p>

都被压在唇舌之间。</p>

他在暗夜里行走了太久。</p>

所以一旦看到光，本能也只有吞噬。</p>

无尽的吞噬。</p>

不知过了多久，池晏终于放松了对她的桎梏。</p>

终于恢复了呼吸。她头晕目眩，挣开他的手，下意识地往旁边靠，没想到“砰”地一声，猝不及防，直挺挺地撞上了一只巨大的架子。哗啦啦的声音，一大堆东西摔了下去。</p>

而她的半边身子都痛得一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