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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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旁边看着，忽然发觉脚边有影子移近，抬头一看，正是先前那位激愤的汉人大夫。他穿着一件不大合身的旧衣裳，头发有些乱，胡子似乎好些天没刮了。可虽然这样，举止却还算优雅斯文。</p>

我笑着同他打招呼：“大哥好啊！”</p>

这个白面书生倒也是个爽快人，咧着嘴回礼：“姑娘好啊。”</p>

我问：“大哥也是汉人吧？不知道怎么称呼啊？”</p>

书生挠了挠凌乱的头发，说：“在下姓程。”</p>

“程大哥。”我说，“大哥叫我阿敏就可以了。大哥是路过这里吗？”</p>

“算是吧。”小程说，“我游历在北国，住腻了，想朝南走，十天前碰上老爹他们，便一同南下。本来打算今天就去西遥城的。你从城里来的？”</p>

“是啊。”我说，“难怪以前没见过你。大哥打算去那里呢？”</p>

“一直南下，离乡多年想回家看看。”</p>

我笑了笑，忽然有点寂寥：“能回家真好。”</p>

“敏姑娘。”程小生在我身边坐下，自来熟地说，“既然是同行，想问问姑娘是怎么救的那母女二人的。”</p>

我同他一见如故，如实把行针催产一事描述给他听。</p>

程同学听着非常有兴趣，瞅着我问：“不知姑娘师承何处？”</p>

我是学了张老爷子的书，可也不能这样厚脸皮自称他的弟子。便笑道：“师出无名。”</p>

程同学质疑地盯着我，他人虽然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可是一双眼睛泉水一般清亮逼人。这样直视我，仿佛要在我的意念里钻一条通道直达真理。我猛地一阵心虚，大脑里良心的大钟轰地敲响了。</p>

我一阵紧张。小程正要说什么，阿梓一声：“敏姐，过来喝奶茶！”</p>

我安了弹簧一样跳起来，拔腿就跑。小程微弱的一声：“你……”我已经跑出老远。</p>

太阳落山了，篝火熊熊燃烧，架子上的烤羊“滋滋”作响，烤肉和美酒的香气弥漫四周的空间。欢乐的笑声和歌声缭绕。姑娘和小伙子们手拉着手在篝火边唱歌跳舞。</p>

小程同学离我不远，正握着一个姑娘的手，笑眯眯地说：“看你这手像，将来肯定会嫁一个家里牛养成群的丈夫，然后生两个儿子。”</p>

那姑娘又是欢喜又是害羞。</p>

小程松开她，转向她身边一个一脸不悦的小伙子：“啊呀呀，大哥你印堂发黑，似乎有血光之灾呢！”</p>

“说什么呢！”那小伙子“呼啦”站起来。</p>

我忙跑过去，一把拉起小程：“来来，各族人民是一家，一起来跳舞。”</p>

“明明就是嘛。”程半仙还不死心。</p>

我笑问：“半仙，那你看我面相如何？”</p>

小程笑：“一早就看过了。姑娘将来富不可言，母仪天下……”</p>

“你说什么？！”我手里的羊肉串“啪”地掉到地上。</p>

程半仙摆架子：“不说了，不说了。人命在天，道破天机要遭天谴的。”</p>

“等等！”我拉住他，“你这是自己看出来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p>

小程半真半假地笑道：“敏姑娘，我看你似乎不甘心。不论富贵贫贱，都是际遇，日子还看自己怎么过的。你看着茫茫草原，浩瀚无涯，其实走多了，也会走出路来。”</p>

想不到还会在这里碰到鲁迅先生的知己，我瞠目。</p>

小程摆摆手，又跑一边给人算命去了。</p>

我正发愣，被阿梓一把拉进人群里跳舞。这样一笑一闹，再加上我本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暂时就把先前的顾虑给忘了。</p>

跳累了，阿梓“呼啦”往我手里塞了一杯酒：“敏姐，喝！”</p>

我不假思索仰头就灌。顿时一股火辣辣的液体顺着食道“咕咚”几下落入胃里，那热力又反冲了回来，我眼睛一热，丢开杯子呛咳起来。</p>

牧民们见我这模样，哄得笑起来。</p>

古丽大娘笑：“阿敏到底是南边来的女孩子。”</p>

可是那股热劲过去后，余下的是深长的温暖和满口的芳香。我觉得这滋味很不错，兴致勃勃道：“我还要，再给我一杯。”</p>

牧民一听，觉得很好玩，阿梓便又给我倒满了一杯。</p>

我这回喝得小心些。慢品之下，更是觉得这酒醇烈之中有种青草清香，非常爽口。喝一口，吃一块烤羊肉，那滋味可真是美妙无穷。</p>

正高兴，小程同学凑过来问我：“这是第几杯了？”</p>

“不知道咧。”我嘴巴有点忙不过来，“好喝，你也来点？”</p>

小程扭头冲其他人喊：“这丫头不行了。怎么都不拦着啊？”</p>

阿梓委屈地说：“敏姐看起来酒量很大嘛。”</p>

“太胡闹了。去泡点茶来。”老爹的声音有点模糊。</p>

我抱着酒罐子凑在嘴边喝。小程“哎呀呀”地叫，连忙过来抢。我不让，大叫：“不要动我的奶酪！”</p>

小程一头汗：“你再喝，明天有得你受的。”</p>

我抱着酒罐子不放，看到小程同学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下面的脸蛋其实也蛮清秀的，于是伸出魔爪去摸了一把，色迷迷道：“还挺嫩的。”</p>

小程大怒，一把甩开我连连后退，脸红得似猴子屁股。</p>

我“哈哈”大笑，放声歌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虽然歌词美，可是我没有一个音符是在原来的线谱上。</p>

老爹还很感动：“姑娘真是知心人。”</p>

我被风一吹，胸中猛生豪迈激荡之意，顿时觉得自己胸怀天下俯瞰四州。这么一想，立刻挣扎着站起来，张开双手要去拥抱这天天繁星的夜空，一瞬间觉得自己要腾飞了起来。</p>

就这么一折腾，头晕目眩，“咚”地倒在草地上。人们关切地呼唤我的声音似乎像吹过草原上空的风。火光黯淡，人声渐隐，天旋地转。</p>

我闭上眼睛，在酒香中昏睡过去。</p>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在一间干净的小帐篷里，身边是阿梓的妹妹，睡得正熟。我头痛得难以用语言描述，恨不能动手术摘除。外面飘来奶茶的芳香。我强撑着爬起来。</p>

古丽大娘看到我，笑道：“阿敏起来啦。头疼是吧？过来喝点茶。”</p>

我感激地捧着茶，裹了一张毯子在火边坐下。东方的天空一片娇嫩的玫瑰色，草原清晨的风很冷，我胀痛的脑袋被风一吹，清醒了许多。</p>

大娘递给我一张热烘烘的馍：“吃吧。闹腾了一夜，也该饿了。不过你倒醒得早。”</p>

我说：“前些日子在制新药，每隔三个时辰就要加配料，所以晚睡早起，养成好习惯了。”</p>

士兵中毒事件后，我就把全部重心放在毒经上，将那些可以长期存放的解药全都制作出来。当年看金爷爷的书的时候，最是羡慕武林高手中毒后随身掏出一点瓶瓶灌灌，倒点药丸药水就可以救命。现在自己也做了不少，全都给萧暄送了一份，他可一直处在高危中。</p>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的事情处理得如何？这么大一份事业，他一人支撑着，却从来没说过辛苦。</p>

奶茶喝完了，风似乎也大了一点。我站起来，向大娘道谢。</p>

风中似乎有一丝异样的气息，我疑惑地望向风来的地方。茫茫草原，地平线呈一道优美的弧线。似乎一切看起来都正常而平静。</p>

我笑着摇摇头，宿醉让我神经不大正常。我拉着毯子往回走。</p>

还没有走出五步远，又一股异样的气息飘荡过来，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血腥。</p>

我停了下来，而牧民的马突然开始骚动。</p>

正在忙碌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男人们警觉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望过去。极静之中，我似乎感觉到大地在颤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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