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石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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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安城到圣城，需横跨雷州和淄州，数千里的路程，说不上远，也谈不上近。</p>

萧北梦和墨梅驾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走停停，速度不快，但一个半月的时间，也足够他们抵达圣城。</p>

初次离开太安城，萧北梦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每逢城镇村落，他都要稍作停留，满怀兴致地体验当地的人情风物。</p>

不过，马车走了二十来天，一路穿过雷州，进入淄州后，萧北梦的新鲜感便渐渐消退，晚间再住店休息的时候，便只呆在旅馆当中，不再外出看稀奇看热闹。</p>

这一路上的风吹日晒，萧北梦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晒得黝黑。</p>

而且，为了方便赶车，也为了不招人惦记，他褪去了锦衣绣袍，换上了粗麻布的贴身短褂，全然一副马车夫的形象，要说还有哪里不像车夫，就是容貌长相过于英俊了些。</p>

皮肤变得黝黑，虽然稍稍降低了一些颜值，但却给他增添了阳刚之气。</p>

“公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p>

行走在偏僻的路段，墨梅也会走出马车，和萧北梦并排坐在车辕上。</p>

“方向的确是偏了，但路没走错，我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位故人。”萧北梦接过墨梅递过来的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p>

“公子常年生活在太安城，想不到还有故人在淄州。”墨梅笑看着萧北梦，眼神之中有着好奇，还有暗藏的柔情。</p>

二十多天的风雨同行，墨梅对萧北梦的了解越来越深入。</p>

起初，得知要与萧北梦一路去圣城，而且还是孤男寡女的时候，墨梅心头里多少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天顺第一纨绔的名头可是响了近十年。</p>

但是，墨梅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p>

一路上，萧北梦偶尔会和墨梅开开玩笑，占一占嘴上的便宜，但手上却是没有半分的逾越动作，与墨梅之间，保持着清晰的距离，有着明确的界线。</p>

而且，萧北梦不仅承揽了车夫的任务，路上的所有重活体力活，也几乎没让墨梅插手。两人的关系不像是公子和侍女，反倒是像小姐与小厮。</p>

二十多天下来，墨梅从起初的忐忑担心，变成了隐隐的期待，期待萧北梦能够越过两人之间的那条明确清晰的线。</p>

墨梅身为迷花阁暗使，奉命留在萧北梦的身边，就已经做好了委身于萧北梦的准备。</p>

但如今，墨梅已经不觉得委屈，萧北梦却是始终将墨梅留在界线之外。</p>

“我虽然离不开太安城，但人家可以来太安城的嘛。也不怕你笑话，我与他其实也已经有近十年没见面了，还不知道他认不认得我。”萧北梦的脸上带着会心的笑容，显然对即将见面的故人很是期待。</p>

“近十年，那就是说，公子那个时候才十岁。我猜啊，你的这位故人，真的会认不出你。十年的时间，公子从小孩变成了大人，模样有了太大的改变。”墨梅将水壶接了过来。</p>

“认不认得出，倒是次要的。我担心的是，十年过去了，他还在不在石门镇。”萧北梦轻轻甩动马鞭，让马车走得更快一些。</p>

“石门镇！公子的故人在石门镇？”墨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p>

“你也听说过石门镇？”萧北梦轻声问道。</p>

墨梅轻轻一笑，道：“公子这是在取笑我么？石门镇，只要是天顺皇朝的人，谁不知道他。</p>

当年，嘉元之乱的罪魁祸首漠北楚家的八万漠北军主力便被困死在石门山之中，无一人逃脱。</p>

漠北楚家勾结黑沙帝国，颠覆圣朝，给天下百姓苍生带来了深重苦难，是天下公敌。</p>

如今，每年三月，也就是嘉元之乱发生的月份，天顺皇朝北三州，这些在嘉元之乱之中被黑沙帝国残害最为深重的三州百姓，总有人不远千里地去到石门山下的石门镇，对着石门山吐上几口唾沫。”</p>

“我哪有取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迷花阁远在东疆，当年的嘉元之乱，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应该不知道石门镇。”</p>

萧北梦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我倒是认为，嘉元之乱，反叛的只是漠北楚家，而非八万漠北军。天顺的百姓们要恨，只恨楚家便是，何必牵连那些普通的漠北军士，让他们死后都要遭受唾弃。”</p>

“公子，当年石门山之中，漠北军被围困的时候，他们若是选择投降，是有机会逃过一死的。但是，他们冥顽不灵，甘愿与统率楚重云同生共死，死后遭人唾弃，并不值得同情。”墨梅发表了不同的观点。</p>

“如此绝境，八万将士居然不离不弃，楚重云尽管罪不可恕，但不得不承认，此人治军的手段非同一般。若是放在当世，足以跻身四大名将之列。”萧北梦缓缓出声。</p>

“公子，现在的天顺百姓，对漠北楚家可是恨之入骨。这样的话，你跟我说说就可以了，若是让被别人听到，你肯定要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你还是南寒王萧风烈的儿子，你说这样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麻烦不小。”墨梅连忙提醒。</p>

萧北梦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p>

日暮时分，马车终于抵达了石门镇。</p>

石门镇原本只是石门山下一个人口不过百户的小镇，因为八万漠北叛军被剿灭在石门山之中，前来观看当年战场遗迹的，或者前来唾弃漠北军的人络绎不绝，反倒给石门镇带来了繁荣的机会。</p>

此际正是夏季，石门镇兴旺的时节已经过去，旅馆相对宽松，萧北梦稍作打听后，直接驾车来到了镇上最好的旅店石门大客栈。</p>

定好房间，侍弄好马车马匹，萧北梦跟随着墨梅去到了客栈的二楼。</p>

两间上房，一左一右，萧北梦进到了右边的房间，直接将客栈的枕头放到了一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圆木长枕给放到了床上。</p>

这方木枕是楚千蝶临时的时候，亲手交到萧北梦的手里的，现在已经跟随了萧北梦近十年。</p>

萧北梦此番离开太安城，除了银子银票和换洗的衣物，其他的东西都没带，除了这方木枕。</p>

没有这方木枕，他睡不着。</p>

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询问了客栈的伙计，萧北梦便带着墨梅，踏着晨曦走出了石门大客栈，向着石门镇的西边走去。</p>

石门镇往西约莫十来里的位置，有一个小山村，名为小石村，村里的人都姓石，萧北梦要见的故人，就在小石村当中。</p>

小石村再往西走三十多里，便是高高耸峙的石门山。</p>

石门山并非一座山，而是一条山脉，绵延十数里。</p>

“公子，小石村都没几户人家了，你要找的故人，兴许已经离开了。”墨梅看着眼前几十间零散且破旧的屋子，轻轻出声。</p>

萧北梦皱起了眉头，一腔热情顿时消退大半。</p>

这时，不远处的一间屋子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佝偻、满脸沧桑皱纹的老妪。</p>

萧北梦快步迎了上去，行礼问道：“阿婆，向您打听一个人，石观雨还在小石村么？”</p>

墨梅听到“石观雨”三字，脸上登时露出了惊讶之色。</p>

石观雨，萧风烈三位义子之一，而且是三大义子之首，跟随萧风烈东征西讨，立下赫赫功劳，曾是南寒三大精锐骑军之一飞雪军的统率。</p>

十年前，不知何故，南寒王萧风烈剥夺了石观雨的兵权，还将其逐出了南寒地界。</p>

从此，石观雨不知所踪。</p>

后来，从南寒传出流言，说石观雨不满萧风烈将王妃楚千蝶和萧北梦遗留在太安城，多次在公众场合与萧风烈发生激烈争吵，引起萧风烈的不满。</p>

尤其是在楚千蝶身死的消息传到南寒时，石观雨在萧风烈的面前，直接掀了桌子。</p>

忍无可忍的萧风烈，将石观雨当场革职，并将他驱离了南寒。</p>

墨梅没有想到，闻名天下的石观雨居然出身于如此一个破败的小村落，更没有想到，石观雨被逐出南寒后，又回到了这里。</p>

老妪抬起头，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萧北梦，用干涩的声音说道：“年轻人，你跟观雨是什么关系？”</p>

萧北梦闻言，脸上现出了喜色，连忙说道：“他是晚辈的朋友，也是亲人。”</p>

萧风烈三大义子，萧北梦迄今为止，还未见过赵无回，前一段才见到段九思的本尊。</p>

只有石观雨，在楚千蝶离去，在萧北梦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候，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太安城，整整陪了萧北梦三个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