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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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云像层轻纱, 被风吹拂着掀开，里面裹着颗月亮。</p>

月光似乎变得更亮了, 它毫不吝啬地挥洒下来，笼住了海里漂泊的游船。</p>

游船里飘着酒香，两颗心浸在这酒香里，跃动着靠近了。</p>

寇翊在裴郁离舒缓的叙述里，一边伤感，一边也品着这起承转合的悲乐。</p>

裴郁离隐去了不少细节，只想告诉寇翊, 他在李府十年，前五年深陷泥沼，后五年才扒开了泥沼, 寻到一束引他前行的光。</p>

小姐的存在, 并不是日出时的光芒万丈, 而是日落时剩下的最后一点微光。</p>

裴郁离抓住了。</p>

他以为一辈子都能抓在手心，只为了这一点, 他可以放弃谋划了三年的火烧李府计划，他可以咽下几乎侵吞一切的汹涌恨意, 他可以原谅李家所有的人, 只为了这一点点光而已。</p>

小姐让他相信他自己还是个人, 也让他相信他处在人间，而不是炼狱。</p>

他想活在人间。</p>

可惜，那些都是虚幻，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p>

遇到小姐之后的五年间，他过得也并不是什么好日子。小姐常在闺阁，由于身子原因，及笄后也未谈婚论嫁。别说出门了, 连内院都很少出得来。</p>

裴郁离既是奴隶之身又是男子，不可能进得了小姐门院，只能留在外院，每当先生上门传授小姐学问时，他才会被叫去伴读。</p>

不过外院的仆人确实对他好了一些，说不上热乎，但也不全是动辄打骂冷言冷语。</p>

只有李岳和李川，孜孜不倦地找他的茬。</p>

小姐怎么可能管得住她两个不学无术的哥哥？</p>

裴郁离不想她操心，除非有时候鼻青脸肿实在瞒不住，否则都不会主动告状。</p>

这样的日子不咸不淡也过了三年，裴郁离十六岁那年，小姐身子突然不好了，一病就是两个月，在阎罗殿徘徊了好多趟，险些没救回来。</p>

李岳和李川借题发挥，说是千佛寺祈愿最灵，叫裴郁离去求。</p>

“你不是承了三妹妹的恩情吗，本少爷也不派人看着你，去求吧。”李岳居高临下地对他嗤道，“可别跑了啊！”</p>

那是裴郁离距离自由最近的一次。</p>

千佛寺要往西走，在很远的地方，甚至出了东南与中部的区线。李岳只告诉他拜佛要走着去才诚心，上台阶时记得三步一叩首，否则佛祖和菩萨会记怪。</p>

裴郁离真的走着去了。</p>

李岳和李川的人在后面悄悄跟着他，回去禀报的时候说的是：“那小子当真在步行，脚步很快，有时还会跑。”</p>

李岳简直不敢相信，问道：“确定是往千佛寺去了？他没趁机逃跑？”</p>

下属答：“确实是往千佛寺去了。”</p>

又过了两个月，裴郁离脚上的鞋磨得破破烂烂，他走到了。</p>

他并不是傻到非要听李岳诓他的话，他只是一丝一毫的险都不想冒，万一...万一佛祖真的怪罪呢？那小姐的命就没了。</p>

他第一次去千佛寺，从没有想过佛殿前的台阶会那么高。</p>

据说成佛都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千佛寺供奉着一百尊大佛，殿前的石阶足有八千一百级。</p>

裴郁离三步一叩首，规规矩矩地爬上了顶。</p>

老天垂怜，李清未在病痛中熬了四个月，正巧就在那一天，活过来了。</p>

裴郁离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揣着李清未病前偷偷给他的二两银子，迫不及待地雇了辆马车回了李府。</p>

还没迈进门就听说小姐身体早好了，他连喜悦的功夫都没有，一头就扎在了后门处晕了过去。</p>

这件事直到最后都没传进李清未的耳朵里。</p>

裴郁离还在窃喜，他一点都不想小姐得知这件事，他就是高兴，高兴自己也有点用处，能求得佛祖显灵。</p>

命运弄人，李清未的命也不好。</p>

虽有着父母的疼爱、显赫的家世，可病体残躯一个，受的苦非康健的寻常人能想象。</p>

她渴望外面的世界，相信人性的纯良，也揣着对未来的希望，所以选在了风和日丽的一个清晨，带着他最袒护的贴身侍女桃华和裴郁离，破天荒的出了趟门，去佛前祈愿。</p>

普绛寺的佛和千佛寺的也不知是不是同一批，又或是他们太忙碌，看不到小小一个信女的心愿。</p>

像个笑话似的，也是那一日，裴郁离倾尽一切都要抓住的光消散了。</p>

就消散在熊家兄弟无耻的兽/欲下。</p>

一想到熊家兄弟的手摸过小姐的皮肤，扒过小姐的衣裳，他们对着小姐发出丑恶的淫/笑，想对小姐做最污脏的事，裴郁离就浑身发凉。</p>

恨意淬进血里，那是澎湃的狂潮，是许久没有发作的疯癫。</p>

五年了，裴郁离再一次体会到儿时的那种绝望，生命里空无一物的绝望，伸出手，却抓了个空的绝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