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归云谁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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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那张符纸竟然在舒令嘉的手里, 孟纤顿时被吓了一跳，脱口道：“你怎么发现的！”</p>

舒令嘉本来心情不好，听了这话倒是被她给气笑了, 说道：“哟，真是你, 那你还挺聪明的。”</p>

他冲着景非桐道：“我还奇怪呢，为什么咱们好端端地在酒楼里喝酒, 竟然就无端遭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被卷进了那个诡异的结界当中。原来就是她的邀请啊。”</p>

结合明绡之前所说，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在明绡为了孟纤替命之后, 孟纤得偿所愿地拜入了凌霄派心宗，但是她身为一名新入门的弟子, 自然也没什么话语权，却不知道能够请到谁来出手帮忙。</p>

正好在这时，孟纤在酒楼中遇见了景非桐和除掉易容之后的舒令嘉，她未必知道舒令嘉是谁，但景非桐的画像在心宗却是极容易见到的, 因而孟纤便动了心思。</p>

她悄悄做了手脚，将舒令嘉和景非桐引入结界之中，期望他们出手，这样就能顺带着把明绡给救下来了。</p>

可惜中间耽搁的时间还是太多, 如今明绡的魂魄虽然已经归位, 但他的阳气流散太多，魂体单薄，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只怕十分微弱。</p>

孟纤的小手段在两人看来太幼稚了，只不过是他们愿意不愿意计较的问题, 此刻被当面揭破，她不由十分沮丧，张了张嘴，小声道：“对不起。”</p>

舒令嘉平时直来直去，也不喜欢别人跟他耍伎俩，他原本对孟纤谈不上有好感，但眼见一个姑娘家冲自己道歉，也就没说什么别的。</p>

舒令嘉问道：“那你现在来青丘做什么？想见他最后一面吗？”</p>

孟纤连忙说：“不，不是。”</p>

她说完之后，却又迟疑，又改口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见他……我，我……”</p>

她叹了口气，抠着自己的衣角，说道：“我就快死啦，等我死了，他就会恢复的。就，就不见了吧。”</p>

孟纤努力把这句话说的很平静，但声音隐隐发颤，显然极为害怕。</p>

舒令嘉一怔，景非桐则忽而蹙眉，探身过去问道：“孟纤，你手指上系的是什么？”</p>

舒令嘉这才看到，孟纤的小指上系着一束蓝色的丝线，看起来有几分眼熟。</p>

“因果线？”</p>

舒令嘉看了景非桐一眼：“这是不是越韬之前拿出来要给明绡换命的东西？”</p>

景非桐冲他点了点头，问孟纤道：“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p>

孟纤道：“是……”</p>

她刚说了一个字，手上的丝线忽然颤抖起来。</p>

三人同时顺着丝线看去，只见竟然是明绡从昌宁那处洞府当中跑出来了。</p>

他被狐族的人救醒了过来，但还是十分虚弱，随时都有暴毙的危险，此刻发现不对，跑出来见到孟纤，那表情简直像是见了鬼一样。</p>

明绡跑的气喘吁吁，愕然道：“阿纤，你……怎会真的是你！”</p>

孟纤方才同景非桐和舒令嘉说话的时候，还算能够勉强维持镇定，此刻转头瞧见明绡，眼睛一下子就红了。</p>

她用力捂住嘴，退后两步，似是想走，身体却晃了晃，一下子倒了下去。</p>

舒令嘉就在她身边，见状想也不想，伸手就扶。</p>

景非桐在他后面咳嗽了一声。</p>

舒令嘉茫然回头看了景非桐一眼，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识趣了，又把手缩了回去。</p>

明绡接住了孟纤，自己却也没站稳当，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p>

明绡急急忙忙地爬起身来，扶住孟纤的肩膀，也看见了她手上与自己小指相连的因果线。</p>

他一下子就急了，说道：“这东西从哪来的？你……你从越殿主那里拿的是不是？你怎么又偷人家东西啊！谁让你用的！”</p>

孟纤也急，抓住明绡的衣袖，忍不住哭着说：“我都要死了，你还说我偷东西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我又小气，又自私，还会偷东西，会骗人，那你还那么傻，上我的当！”</p>

明绡道：“你都让我上当了，又回来干什么！我要是想让你还命，方才就不会拒绝越韬了！”</p>

孟纤道：“因为我是个女孩，爹娘一直不喜欢我，我从小就知道，凡事都要为自己打算。有什么好东西就去跟弟弟抢，抢不到就去偷，有什么好吃的，千万不能留着，拿到手了就要吃进嘴，这样才是自己的……我从来都这么自私。”</p>

她瞪大眼睛，眨也舍不得眨一下，瞧着明绡的脸：“我不知道是撞了多大的运气才能被仙门看上，我实在是太想去了。可是……可是你待我这样好，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甚至连为我死都愿意，我找不到人救人，可也不能不管你啊……”</p>

她一边说一边哽咽，明绡半晌没说话，好一会才道：“你也跟我说过，一直最想要的，就是自己睡一个屋子，穿没有补丁的衣裳，想吃的东西就能买下来，不怕贵，没人再敢打你的头，揪你的耳朵。现在你好不容易都有了，要是为了我死了，这些你就再也享受不到了。”</p>

孟纤哭着说：“明绡，你别说了，我害怕。可是我这条命是你的，我也舍不得你死，所以还是还给你吧。”</p>

明绡道：“可是我愿意啊！阿纤，我也不想让你死，你别这样行不行？这东西怎么解开，有没有人帮我解开！”</p>

他伸手去拽那束因果线，但自然是徒劳，而孟纤的手，从明绡的手臂上滑了下去。</p>

明绡涕泪齐下，连声道：“阿纤！阿纤！”</p>

眼看着两人悲悲切切抱成一团，舒令嘉从开始就是一头雾水，此时实在忍不住了。</p>

他走过去按住明绡的肩膀，硬生生把他扒拉起来，说道：“你先等一下，她不是在喘气吗？心跳也很平稳啊，为什么要哭？”</p>

舒令嘉说着，想起了肖凝儿，就在孟纤的人中上掐了一下，孟纤“哎呦”一声，立刻醒了过来。</p>

明绡的哭声噎在喉头，两人面面相觑，都有点发愣。</p>

明绡讪讪道：“那你活着，刚才干嘛把眼睛闭上啊？”</p>

孟纤也不好意思在他身上靠着了，茫然坐直了身子，说道：“刚才有点头晕，我以为我要死了……为什么我没事啊？”</p>

舒令嘉想了想，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景师兄？”</p>

景非桐也笑了，说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知情人马上就要来了。”</p>

他扬声问道：“来了吗？”</p>

景非桐话音落下，便有个人慢悠悠地接口道：“一个个的什么也不知道，真是好福气啊。果然天生就是当少爷的料，有事了吩咐一声，就有便宜好说话的老头眼巴巴地赶过来，帮你们这帮兔崽子收拾烂摊子。”</p>

舒令嘉和景非桐同时回身，只见一个又瘦又高的老头，由昌宁亲自陪着，走了进来。</p>

他须发皆白，脸色红润，相貌瞧着颇为慈祥可亲，身上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道袍，看起来就像街边骗钱算命的老道士。</p>

见了此人，舒令嘉却立刻行礼道：“周师伯。”</p>

景非桐笑了笑，也道：“师尊。”</p>

原来这位其貌不扬的老道士，正是凌霄派另一支心宗的掌门人，也是景非桐的师父，名叫周青潜。</p>

他入门要比何子濯早，所以舒令嘉要叫一声师伯。</p>

凌霄的心宗和气宗两不相容，就连双方的掌门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何子濯同周青潜乃是同辈，彼此之间年纪相差的也不多。</p>

但何子濯向来仪态端严，衣着整洁，直至如今依然维持着青年模样，周青潜却完全不修边幅。</p>

他见了舒令嘉，便将眼睛弯起来，笑出了一脸的褶子：“嗯，我们小令嘉都长这么大了，可比你那不讨人喜欢的师兄俊俏多了。”</p>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景非桐一眼，满脸都是撩架的表情。</p>

周青潜有意挑衅，结果见景非桐这个平日里最会阴阳怪气的孽徒居然没有反击，反倒顺着他的话看了舒令嘉一眼，眉目间便含上了笑意。</p>

周青潜怔了怔，景非桐却已经转过头来，若无其事地说道：“师尊，我劝你还是先解决你这位新弟子的事吧，可别再作孽了。心宗招收弟子的破规矩几十年如一日，还不改改么？”</p>

周青潜摇了摇头，说道：“定那些规矩，就是想招些谦恭孝顺的孩子，免得你这样的混小子多了，把为师给气死。”</p>

他跟景非桐斗了一通嘴，这才心满意足了，转向孟纤，问道：“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p>

孟纤连忙跪正了身子，说道：“回掌门的话，弟子名叫孟纤。”</p>

周青潜“嗯”了一声，笑了笑：“阿纤啊，玩弄邪术，蛊惑他人替你抵命，私自偷盗碧落宫越殿主之物，可都该逐出师门了。”</p>

孟纤和景非桐可不一样，尽管周青潜的语气不算严厉，她还是半点不敢造次，脸都吓白了，连忙磕头道：“掌门，弟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p>

周青潜道：“呦，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被逐出师门呢？”</p>

孟纤只是磕头。</p>

明绡在旁边张了张嘴，周青潜道：“明少主，请你不要插手凌霄之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