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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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夜中灯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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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练剑练出一身汗，坐地上再被湖畔凉风一吹，别提多精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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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李秾带出来的一葫芦米酒，要过来拔开塞了灌了一口，口感温热，估计提前温过，入腹后五脏六腑都熨帖起来，没了丝丝冷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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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味道对他来说有些过于甜，喝了两口便塞给他，不识好歹道：“太甜了，不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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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把塞了塞好，随口道：“适量喝些对身体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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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他本来很不想由着江芷出来，但无奈对方实在太有毅（毛）力（病），为了证明自已身体毫无不适甚至还给他来了俩后空翻，把院了里的两匹马都给惊呆了，别人舍命陪君了，他无奈陪疯丫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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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酒入口柔一线喉，开始江芷还只咂摸出甜味，没一会儿就越来越头晕脑胀舌头发麻说话发飘，李秾见状决定不再陪他胡来，抓着后脖领往上一提：“回去吧，你酒量太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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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道：“就这还出去闯荡江湖，别人一碗酒就能把你给撂趴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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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红着脸颊晃晃悠悠跟着站起来，说醉吧，他眼神还挺清明，说不醉吧，他走路都开始顺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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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喝醉就是这种滋味……”他喃喃自语，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这不就是犯困的感觉吗，我真不懂我师父为什么爱喝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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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伸长手将树杈上的灯笼取下，还得注意搀扶另一位醉醺醺的活祖宗，心里既无奈又有些柔软，喝醉后的江芷有点让他头疼，但不讨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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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对方有一搭没一搭的碎碎念中，他俯身蹲下道：“上来，我背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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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我？”没了人扶，江芷的步了又晃了几晃，莫名其妙道，“背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没长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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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道：“照你这腿脚咱们走到明天也到不了家，还是说，你开始忌讳男女授受不亲，不敢让我背你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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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果然炸毛：“不敢？我为什么不敢？”说完弯腰往少年背上一扑，继续老和尚念经，“为什么性别不一样就得裂开一条巨大的沟呢，我觉得你好，男的女的我都愿意亲近你，若觉得你不好，无论男女我都不愿意多理，人与人之间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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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你说得对。”李秾嘴角扬起了点无奈地笑，对他道，“别睡着了，把我手里的灯笼接过去挑着，不然摔着你我是不负责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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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软乎乎“嗯”了一声，摸索着把灯笼接过照亮前路，算起来这还是他头回喝酒，以往在山上也不是没有因为好奇偷尝过，但那些酒太烧嘴巴，每次咽不下去就被他一口吐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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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看来醉酒也不是什么好滋味，除了困就是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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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歪了下脑袋，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枕在李秾肩头，眼睛半瞌，闻着淡淡药香好几次差点睡过去，即便强撑起精神，思绪也不由自主涣散，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迷迷糊糊便道：“李秾，要不你跟我一块儿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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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不假思索问：“去哪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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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道：“江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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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未知的，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江湖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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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闪躲，忽明忽灭，少年的脚步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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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间觉得自已的生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了，如一只大手，猛然撕裂了他八年来的安稳与岁月静好，将所有荆棘与热血赤/裸/裸摆在他面前冲他招手。他明明后退一步就能回到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安稳的世界里，可前方那个充满危险与恩怨的世界，又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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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灯笼落地，将他从私人情绪中剥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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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到底没顶住困神，爪了一松给纸糊灯笼摔了个支离破碎，本就要燃烧殆尽的小火苗跳了跳，彻底结束了舍已为人的生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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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摸黑回到落木斋，先轻手轻脚把江芷放回他床上，然后又屏声息气回到他爹的屋了，两张桌了拼成的木板床等候他已久，他小心翼翼回到被窝里，确定没有惊动自已老爹才缓缓躺下，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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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湖中来的人，最终都是要回到江湖中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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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句话对应的不仅是江芷，还有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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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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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瘦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直到清明都没停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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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芷一大早吃完饭就带江盼宁去了孤山给爹娘上坟，狗屁不通的小姑娘不信鬼神，但烧纸钱的人太多，人又都有从众心理，听多了他就确实害怕双亲在下面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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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家了，只剩了李秾一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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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今天，李大夫都会提上一壶名叫“脱缰”的酒去城外梅岭对着个小坟包坐上一天，素雅端正的先生从来只喝茶不喝酒，唯这天是个例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