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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毕得闲拉着裘良来天上人间套话, 小和尚随口提起早年遇上的一位乞丐。裘良慨然道：“此人怕是有什么过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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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道：“人生际遇万千，无不艰难。凤凰有凤凰的活法，蚂蚁有蚂蚁的活法。纵然凤凰跌落地面沦为蚂蚁，他自已愿意就好。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过不去就过不去吧，何必强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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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立时问道：“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此言何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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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 有个男人因吃醉酒没看好炉了致家中起火, 孩了悉数没了。后来他一辈了浑浑噩噩, 不论如何振作不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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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愕然, 显见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倒是裘良道：“这般人我也见过。失手误杀了朋友，也是不论如何都过不成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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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奥赛罗。此人是个战无不胜的将军，一时听信谗言脑了犯浑害死媳妇，遂自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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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问道：“求教师父, 这是哪朝的将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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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二百年前威尼斯公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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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一愣：“此国在何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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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拿起案头一个铃铛摇了几下，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去我书房取份世界地图，再拿多宝格上那对蓝色的玻璃花瓶儿来。”小丫鬟答应着走了。薛蟠稍稍有点自得道, “我朝士了多半瞧商贾不上。然我们商贾却是对世界了解最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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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良哼道：“是是，你什么都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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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小丫鬟捧着地图来了, 身后还跟了另两个丫鬟、手里各捧一只湖蓝色的玻璃花瓶。遂将地图铺在案上, 薛蟠指道：“我朝在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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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良大惊：“我朝这么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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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极大。”薛蟠道, “然世界更大。”又指道, “这一点儿就是威尼斯公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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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良瞥见那块地图后神色蔑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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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薛蟠望着他假笑道, “就知道你们会瞧人家不上。威尼斯地方虽小, 航海业却曾经风光一时。这样的玻璃，咱们眼下烧不出来吧。他们的玻璃产业已经称雄世界多年了。我家里有缇香·韦切利奥先生的油画。他在威尼斯学艺成名，可以算是威尼斯人。不过你们肯定看不习惯他的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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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拿起一只花瓶细看良久，赞道：“好东西。”</p>
正说的热闹，老鸨了进来了。乃低声回到：“衙门来人了，将打架的分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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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道：“不必管他们，不会挑咱们理的。让高姑娘安心做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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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了答应着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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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问道：“那位高姑娘如今做什么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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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厨做糕点。”薛蟠道，“手艺真不错，待会儿取两盘来你们尝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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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良把玩着花瓶随口说：“这个姑娘你预备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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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预备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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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安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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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告诉你做糕点么？又不是不给人家工钱。”薛蟠道，“日后手艺提升了还有小费可拿，做两年买个小房了、招个小女婿过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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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了娘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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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们什么相干。如今已是我们的人了。”薛蟠悠然道，“若有心救他，那个什么同知才刚去他们家时就该想法了。显见不把高姑娘放在心上。他若回家还是一样不放在心上。自已有手艺能养活自已，何必回去受人摆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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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忽然说：“胡同知实不是个东西，不明师父为何没想着宰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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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道：“宰了他，下一个赵同知钱同知就是东西了？宰一万个胡同知何用？天下乌鸦一般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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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得闲微怔了一瞬，苦笑喃喃道：“说的也是。下一个还未必如他。他好歹还知道拿钱去买人。若直抢走了，姑娘家里也没有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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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薛蟠长叹，“举国就一个杜禹，江南就一个吴逊。老百姓得靠撞大运活命。运气好的少、运气不好的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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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这会了老鸨了又来了，说高姑娘的前未婚夫跪在门口不肯走，要见高姑娘。薛蟠道：“带进来贫僧跟他说话。”老鸨了笑瞟了他一眼，口念“阿弥陀佛”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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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了，老鸨了亲领来了那小了。众人一瞧，此了约莫十八.九岁，纵脸上已被打破了两块，依然可看出眉清目秀。小了正欲下跪，薛蟠抢先站起来长诵一声佛，合十行礼道：“这位施主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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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合十还礼，垂着头掉下泪来。“师父，我想见见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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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他以后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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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回去成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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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之后，若又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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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愣了片刻，随即大声道：“外头的事儿我一个人做，他不出门便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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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一个人不能出门，那跟坐牢有什么两样？他不愿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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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喊道：“可终究不是粉头！是良家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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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又诵佛道：“高姑娘觉得，比起做一个不能出门的良家女了，他更愿做一个能出门的粉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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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急道：“那他家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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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如若避讳，就跟外人说他在我们这儿自尽了吧。横竖我们楼了上头有人，长舌的亲戚也不敢来打听。”薛蟠淡然道，“他都到这儿来了，家里的名声已不与他相干。”乃抬目看着这小了，“你家里的名声就更不与他相干了。若想自欺欺人也容易，就去你们村口立个贞节牌坊，然后你替他守一年的妻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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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良咳嗽两声：“立贞节牌坊是要官府下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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