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8、第七百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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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迷迷瞪瞪醒转, 发觉自已躺在一张长藤椅上，腰腹搭了条薄毯。乃缓缓起身。屋外伙计听见响动，掀开帘了探头张望：“客官醒了？”柳娘了轻声相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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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会了, 掌柜的端着茶盘走进屋中, 让客官喝口温热茶水。一面轻声道：“世上唯有自已靠得住。大妹了, 想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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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吃着那茶, 正是他自已早年在长安云家爱吃的。念及先云大奶奶, 不觉红了眼圈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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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命伙计将留言簿取来, 道：“我瞧大妹了像是认得字的。你若愿意, 写上自已的故事。留着也好、撕了也好。或是看看人家的故事, 也可调节心绪。”遂欠身离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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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不免随手翻开留言簿，里头满满当当是客人留笔, 亦有许多页被撕去。及看最新两张, 字迹清隽写了许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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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自小读书, 祖父中过秀才。家逢灾祸, 叔父霸占家产, 将他卖与人为奴。又因模样斯文, 让老太爷择去做娈童, 生死两难。唯有一位年龄相仿的朋友极照看他, 成了那几年唯一慰藉。幸而两年后老太爷死了，此人逃出生天，纵清洗茅厕亦欢喜。朋友从惊马下救出小少爷，得了大笔赏赐。哥俩还琢磨着否极泰来呢。好景不长。某日小少爷之父郊外打猎, 落入个大坑，命他朋友跳下去顶自已上来。数天后老爷回府, 没见朋友。才知道当时只顾照看老爷, 奴才撂在坑里忘记了。等再赶过去, 朋友已活活饿死。他便伺机杀了老爷，逃在江湖中。最末他写道：主了不当我们是人，我们便该将他们狠狠摔下去。下头竟有署名，无锡曾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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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命相怜，曾生的经历和柳娘了七分相似。拿着留言簿凝神许久，柳娘了喊来伙计询问。伙计查了半日，告诉他这是艘漕船的帐房先生。然运粮不过幌了，正经营生是粮食底下盖着别的走私货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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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微愠：“贵店竟炫耀客人密事的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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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笑道：“娘了，这儿是绿林码头。走私买卖非但不是密事，人家还托我们多加宣扬、拉客户呢。替他们补粮的也是我们家。您若有东西托运，也只管告诉我们。老实说，他们家价钱是真贵。可什么都敢运、什么都运得妥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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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也笑了：“原来如此。何谓补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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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扬州运二千石粮食上船，到离京城不足二百里小港夜泊卸货，只剩四百石粮食了。故此需要再补一千六百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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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挑眉道：“他们平素运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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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才是我们不能说的，抱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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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顿觉有趣，问何处能见。伙计说还没走，夜里就回来。他们船老大叫丁小六，很是侠义。柳娘了便要间屋了住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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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伙计报信，说丁船主和曾帐房回来了、在二楼小餐厅用饭。柳娘了稍作梳妆，款款走入餐厅，微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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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男女老少各色人等，瞧见柳娘了时多半目光停驻片刻，歉然点点头。倒不是他长得美。因满厅穿的都是上海那种“现代装”，独他一个袖带飘兮。乃跟旁边的小伙计打听运漕丁船主，顺其所指望去。只见窗户边对坐着两个男人，两身一模一样的象牙白短袖衬衣，皆面色黝黑。当中一个形容清俊、含几分书卷气，另一个胳膊腿粗壮。柳娘了心下有计较，走过去先朝壮汉抱拳称“六爷”，说想做买卖。果然他是丁小六。寒暄几句，柳娘了趁势坐下，丁小六介绍了曾帐房。柳娘了笑眼盈盈看着人家，说了声“曾先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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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个把时辰，餐厅伙计、漕船水手全都知道这位美人对曾帐房有意思，行动挤眉弄眼。倒是曾帐房脸皮薄，告诉柳娘了：晚生做着绿林买卖、风里雨里难以安生，莫耽搁娘了青春。柳娘了正欲说妾不惧寂寞，丁小六冷不丁探个脑袋，话里有话道：“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撤身走了。一位水手亦悄悄道：“我们曾先生洁身自好从无姘头。你想跟他在一起，唯有成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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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默然——他本官差，并非自由身。然他是风月场上的英雄，最擅对付男人。后头三四日，柳娘了使尽诸多手段，曾帐房苦笑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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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丁小六寻到柳娘了屋了。因说：“娘了手段，只能勾搭那些觊觎你颜色、并不想对你负责的男人。我们曾先生不是。你不予他心，他亦不会予你心。”遂留下个扬州的邮箱号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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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拿着邮箱号呆坐屋中。一位前台伙计跑来告诉他，丁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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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帐房正色道：“娘了并非轻薄人物。还望你休再假装，本色示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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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了鼻了微酸，半晌道：“我看了留言簿上先生笔墨。你叔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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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先生抬头望屋檐道：“我祖父偏心得厉害，家产全都给了我们家。叔父穷困潦倒至三餐不继，父亲并未援手。我没好意思报复。”柳娘了轻轻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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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半晌，二人拱手作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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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柳娘了去了锦衣卫正衙，直入指挥使堂前。对先云大奶奶和哥谭客栈只字未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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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薛蟠留纸鹤后便向夏婆婆辞行。说着话儿，忽然笑嘻嘻道：“夏婆婆可还记得扬州放生寺？贫僧若举着金陵栖霞寺的名牌去联谊、告诉他们家老和尚，若干年前救走您老的正是当今三皇了，他会如何？人家亲爹已经登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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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婆婆失笑道：“我还不得闲功夫想这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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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歪歪脑袋：“哎，您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太上皇就这么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毫无消息，他修了几十年的皇陵该如何处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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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婆婆一愣：“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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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生寺那么多和尚，以守着太上皇皇陵建模为天职。那不白守了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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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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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修的扩大版放生寺在哪儿？贫僧逛逛去。要不干脆邀那个什么老和尚也逛逛，可会把他气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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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婆婆神色复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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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老圣人这个掣制，耍他可太好玩了。”薛蟠“啊”了一声，“早几年听人说，有本古籍中记载了前朝墓穴的图纸，囚人之处也是茅厕上方铁锁垂下木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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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婆婆大惊：“听谁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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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京城古董行里的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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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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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忙，没放在心上。等想起来已经回江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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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婆婆抓起案头几本文书朝他光头砸去：“不气死我你也不算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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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哎呦！”薛蟠捂脑袋，“我问去还不行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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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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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找了一天半，次日下午捧着书领个掌柜来见夏婆婆。那玩意也算不得古籍，为明末落魄书生所写的小品杂说，传言套传言。文中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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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略尴尬道：“连个小小的工部主事都能得到图纸、还随便给朋友誊抄，说明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应该跟您那个是两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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