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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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跟朝简又遇到了那条老黑狗, 凶巴巴的拦住他们，还是它主人过来把它给稳住的。</p>

“年纪看起来不小了，性子怎么还这么彪悍。”</p>

陈仰稍微走两步, 那狗就叫得更大声，充满了警告跟戒备。</p>

男人踢了踢狗：“彪悍有什么用，不好好看门，家里丢了东西都不知道。”</p>

陈仰问道：“你们家丢东西了？”</p>

那老黑狗又要跑，男人大喝道：“阿旺, 回来！”</p>

老黑狗对着他叫了几声。</p>

叫声渐渐弱下去。</p>

像一个跟家长置气的小孩子, 拗不过的耷拉下了脑袋。</p>

“你还能活几年啊，天天的在村里瞎跑, 你是要找什么还是怎么着, 不能老实在家待着吗。”</p>

男人把狗往家方向踢：“回去了！”</p>

陈仰看那狗频频东张西望，猜想它是要找那个老人的鬼魂。</p>

动物有时候比人重感情。</p>

陈仰又去打量缺了耳朵的男人, 之前觉得他少的那一半耳朵像是直接摘下来的。</p>

这么近距离看, “像”字去掉了。</p>

就是直接摘下来的。</p>

人做不到。</p>

陈仰做了个吞咽动作，脖子还是有点痛，他想到了姜家的惩罚。</p>

这个人去年或是前年在集市上摆过摊，因为触犯某个禁忌受到了惩罚，少了一只耳朵。</p>

村里的其他残疾怕也是……</p>

这么多人, 会不会是最后没完成总数额的任务？</p>

陈仰犯嘀咕, 那姜苗呢？为什么残疾的只有姜大跟姜人, 姜苗没有。</p>

姜苗不用受惩罚吗？</p>

哪里不对……</p>

陈仰又说不上来，眼看那缺耳朵的男人要进家门了，他赶紧叫上朝简，找了个借口跟了进去。</p>

.</p>

牛栏里是空着的，鸡窝里也很安静。</p>

牛跑了。</p>

鸡在外头, 不回来。</p>

陈仰进屋的脚步窒住，他瞪大的眼睛看着长桌上的遗像。</p>

遗像里的老人像是也在看。</p>

陈仰整个后背瞬间窜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是……”</p>

“我父亲。”男人说。</p>

陈仰避开视线没再看遗像，他凑到朝简耳边，用气声说：“衣服和身形都很像。”</p>

朝简：“嗯。”</p>

陈仰见老黑狗对着遗像摇尾巴，就用感慨的语气道：“狗很有灵性。”</p>

男人还算客气的抽出一条板凳让陈仰跟朝简坐。</p>

“阿旺是我父亲搞副业回来的路上捡的，就跟他亲，死心眼。”</p>

陈仰抿嘴，那就是了，那个鬼魂就是遗像里的老人，他搓搓露在领子外面的后颈：“搞副业是什么意思？”</p>

“打工。”朝简拄着拐，面对着遗像。</p>

陈仰的视线下意识跟着他走，有个人陪自己看那遗像，心里的不适感稍微减轻了一点。</p>

他们这么多人，这个老人为什么偏偏选择李平？</p>

陈仰问弯腰扫地的男人：“你父亲生前是做什么的？卖过鱼吗？”</p>

男人停下扫地的动作：“没有啊，怎么？”</p>

陈仰奇怪的想，老人不是卖鱼的小贩，那为什么……</p>

他突然道：“你刚才说你家丢了东西，丢什么了？“</p>

男人把扫帚丢墙边，一副提起这事就很火大的样子，他不说，神情有几分提防。</p>

陈仰叹口气：“我们虽然是外地来的，但我们来你们村是为了摆摊，具体原因你是知道的吧。”</p>

男人的提防迅速瓦解，取而代之的是躲闪跟恐惧。</p>

陈仰安抚道：“你别紧张，我是想说，不止我们，还有很多来赶集的，很多人……”</p>

男人抖了一下就打断陈仰，嘴里模糊不清的念念有词：“他们不会的，他们不敢，都不敢。”</p>

陈仰抓着朝简的拐杖摩挲，摊贩跟外村的都被咒怨缠上了，每年的这三天都要来老集村，不来不行，他们不会做入室偷窃之事。</p>

要是做了，那也是被鬼逼着把当年做过的事再做一遍。</p>

“只有你们，只会是你们这伙人里面的一个或者几个干的！”</p>

男人气红了眼睛：“我父亲攒了一辈子的钱，一分一毛的用绳子扎在一起，就放在红皮箱底下压着，我都没舍得花，没了。”</p>

“都怪我，是我出去忘好窗户。”他自责完了就抄扫帚打老黑狗，“也怪你，不好好看家，现在好了，箱子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p>

陈仰的心里浮现出了一串数字，他的喉头紧了紧，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出异样：“你父亲生前攒了多少钱？”</p>

男人：“375。”</p>

陈仰猛抽一口凉气。</p>

李平偷了老人一辈子的积蓄！</p>

.</p>

“他会在哪？”陈仰出去就问朝简，他想不出李平会在哪。</p>

朝简道：“老人的坟头。”</p>

坟头？陈仰两条腿一软，他欲要掉头去问那个缺耳朵的男人，朝简用拐杖拦他。</p>

“老集村有片坟场，在西南方向。”</p>

“那我们去吧。”</p>

陈仰轻喘着抹把脸，又问：“你说他是怎么想的？”</p>

他们这些人代表姜家三人出摊做生意，不退不换不卖都是败坏姜家的名声，偷窃岂不更是……</p>

陈仰不懂李平的想法。</p>

朝简拄拐往坟场走，不快不慢的从吐出一句：“冲动，侥幸的心理。”</p>

陈仰的脚步顿了顿，看来李平是知道自己卖不出去东西了，死路一条，就铤而走险，他剥了个奶片吃掉，嘴里的苦味被压了下去。</p>

“那他是谁杀的？”</p>

“姜人。”朝简的语调平平。</p>

陈仰很相信自己的搭档，看来真是姜人的咒怨。</p>

“那老人的举动是……”</p>

“提醒我们。”</p>

“死几个了。”陈仰自问自答，“两个了。”</p>

二十五变成二十三，还会减少，今晚拜祖后不知道会剩多少。</p>

不多时，陈仰跟朝简进了坟场，清明还没到，插在小竹枝上面的吊子都是去年的，残破不堪。</p>

风里仿佛有哭声。</p>

陈仰开着手机的手电筒，眼前是一个个坟包，他的声音打颤：“到了吗？怎么……怎么感觉……”</p>

“别掐我。”朝简低道。</p>

陈仰说着抱歉，手依旧掐他小臂：“我怎么感觉后面有人在看我们。”</p>

“心理作用。”</p>

陈仰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四周幽森无比，阴气往他的毛孔里渗：“这里很多坟，坟里都有鬼，还有没住进去的孤魂野鬼，我们两人，一个怕它们怕得快要半身不遂，一个拄拐的，不适合再往前……”</p>

脚踩到了什么，陈仰屏息垂头一看，是小半个被风雨吹得不成样的彩色吊子，他一把掐紧朝简，指尖发冷的弯腰道歉。</p>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没有看仔细，我给您扶好。”</p>

陈仰绷紧没有血色的脸，小心翼翼把歪倒的竹枝扶起来，往土里插了插，拍拍彩色吊子上的脏污，对着坟包深深的鞠了几个躬。</p>

见陈仰还想磕头，朝简拿拐杖打他膝盖：“好了。”</p>

陈仰擦掉额头的冷汗，拉着他离开。</p>

要不是莫名其妙进了任务世界，陈仰一生都不会靠近坟场这种地方。</p>

坟场啊，死人的家。</p>

陈仰目不斜视的走着，身边的拄拐声蓦地停住，他也停下来，冲到嗓子眼的声音在看见什么后立即吞了回去。</p>

不远处有个一个人影。</p>

是李平！</p>

他跪在一个坟包前。</p>

头垂着，一动不动，假人一样。</p>

大晚上的，在坟场看到这一幕，惊悚程度可想而知，陈仰头皮发麻的拉着朝简，和他一起走过去。</p>

朝简抬起拐杖敲李平的身体，对方没有倒，以跪地的姿势固定在了坟前。</p>

“你去摸他兜。”</p>

陈仰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p>

朝简拿敲过尸体的拐杖敲他：“快点。”</p>

又是这两个字，竟然有种久违了的感觉，陈仰抽搐了几下嘴角，手哆哆嗦嗦往尸体的衣服兜里伸。</p>

换个场景，他不会这样。</p>

坟场真的不行。</p>

陈仰默念三字经，手上动作僵硬的持续了会。</p>

“没有。”</p>

上衣跟裤子都摸了，没收获。</p>

陈仰起身的时候忽地一顿，当时那老人数完钱跟大家说了会话，之后他把钱放哪了……</p>

哪儿来着？</p>

陈仰双眼猛然一睁，是外套里面的口袋！</p>

他气息急促的拉开尸体的外套，里面真的还有个口袋，贴着胸口，鼓囊囊的。</p>

陈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大叠纸票，很厚，用红头绳捆着，一散开都是岁月腐蚀的霉味。</p>

每张纸票的边边角角都抚得很平。</p>

有许多一毛两毛的，五毛的，一块的，两块的……十块二十的较少，五十的就两张。</p>

陈仰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375。</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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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定义跟王宽友在找李平。</p>

“集市真热闹。”</p>

徐定义走在红灯笼底下：“要是在现实世界，我肯定住过去，天天逛。”</p>

“这也不是天天有。”王宽友边走边搜寻，“找个人问问吧，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p>

徐定义立马后退：“我不管！你问！”</p>

似是想起王宽友是陪自己出来的，他讪笑了几声，抓耳挠腮的解释自己的行为：“我这样儿比你差远了，你又有学问又有谈吐，还是你来吧。”</p>

王宽友没说什么的找了个村民问，见到卖鲫鱼的姜大了吗？</p>

没有，没看到。</p>

王宽友一连问了几个人，各个年龄各个性别的都问了，一无所获。</p>

“村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这边也没有，那会在什么地方？漏掉了哪……”</p>

王宽友望着灯笼思索，李平遇害了，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是想找对方的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p>

“还是回村吧。”王宽友扫过喧闹的四周。</p>

徐定义这回没动嘴，他出来是想确定李平是生是死，心里还是有些怕的，有个人跟自己一块儿找是最好不过的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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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周围一片寂静。</p>

王宽友心里生出一丝怪异，村里跟集市隔得有这么远吗？</p>

耳边传来打嗝声，王宽友的思绪因此散了，他转头看徐定义，闻到了一股子油腻的味道。</p>

徐定义又打了个响嗝：“吃多了。”</p>

王宽友拧眉心，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吐槽，他只说走快点吧。</p>

“走着呢走着呢。”</p>

徐定义喘着气：“好热啊，好热。”</p>

王宽友被他说得也开始出汗，空气里的湿意都像是被蒸发了，春天犹如炎夏。</p>

途经一片土墙，绕过去是个篱笆小院。</p>

“那是什么，石磨？”徐定义发出惊叹，“这里还真落后，我只在课本上见到过那东西。”</p>

他说着就要拿手机拍照，突然干呕了一声，嘴里喷出一大滩呕吐物。</p>

都是金果棒。</p>

王宽友看徐定义手机上的几根小黄条掉到地上，跟其他的落在一起，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p>

那些金果棒没有消化过的痕迹，还是一根根的。</p>

正常人吃东西都是咀嚼完咽进去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完整。</p>

而且金果棒油光发亮，都没湿，干巴巴的。</p>

看着就知道用手一掰肯定会很脆。</p>

徐定义没发觉的抹了把嘴，长长的“哎”了一声：“吐完舒服多了。”</p>

王宽友盯着他。</p>

徐定义纳闷的说：“咋地了，你干嘛这么看我？”</p>

王宽友说没什么，他的心脏砰砰乱跳，面上很平静：“我们回去吧。”</p>

“不找姜大了？”徐定义大力拽住王宽友的衣服，吼叫着说，“不行，不能回去，我们要找姜大，你答应我的！”</p>

王宽友的身型像他的人，斯斯文文的，哪里挣得过两三百斤的徐定义。</p>

“你先把手放开！”王宽友怒道。</p>

“那你陪我去找姜大！”徐定义抖着灰白的脸大叫，“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p>

“藏哪了，藏哪去了呢……把人藏哪了啊……”</p>

徐定义的腔调渐渐变了，不像身宽体胖的人发出来的，像纤细的男孩子在呢喃。</p>

王宽友的平静瞬间崩塌，恐惧抑制不住的从他眼里涌出来，他在混乱中的挣扎中用手肘打到了徐定义。</p>

“咕噜噜”</p>

徐定义的头整齐的掉了下来，高胖的身子还是站着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瞪着王宽友，张着的嘴里似乎随时都会说出什么。</p>

跑！</p>

王宽友推开尸体就跑。</p>

可他很快就又看见了那片土墙，篱笆小院，石磨。</p>

鬼打墙……</p>

出不去了！</p>

尸体呢？徐定义的尸体……</p>

王宽友面色仓白的干咽了一口唾沫，后面的衣服徒然被两只胖手抓住了。</p>

“姜人，我们去找姜大啊。”</p>

.</p>

陈仰回去才知道笪燕死了，就死在小襄眼皮底下。</p>

小襄被一股挫败感笼罩着，一声不吭。</p>

“我跟姜大，”陈西双指刘顺，又指王小蓓，“还有姜苗，我们三在外面聊天，听到喊声才知道的。”</p>

王小蓓抽咽的点头：“我就坐在屋子门口……她，她在屋里的！”</p>

被指的小襄没言语。</p>

陈仰把朝简扶到椅子上坐着，转头问小襄：“她死之前在干什么？”</p>

小襄：“洗脸。”</p>

陈仰看了眼墙边的小桌，那上面有个红花瓷脸盆，他走近瞧瞧，毛巾搭在盆边，旁边滴着一滩水迹。</p>

墙上挂着个小镜子，反面是红色塑料壳。</p>

陈仰对这种小镜子很熟悉，小时候家里挂的就是这个，玻璃容易掉出来，塑料壳不紧。</p>

现在两元店还有。</p>

陈仰弯着腰凑过去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在弯着腰看他。</p>

挺常见的一个现象，他的背上却是一阵发毛。</p>

没事还是别凑太近照镜子。</p>

一直照，一直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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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面没灰。”陈仰伸手抹了下，干干净净的。</p>

小襄道：“她擦过。”</p>

陈仰闻言就没再注意镜面，爱美的女孩子在照镜子前把镜子擦干净也正常，他垂眼看地上的尸体。</p>

今晚第二具了。</p>

这里亮着灯泡，旁边有好几个人，陈仰的脑子转得并不迟缓，他飞快的把尸体从头到脚都查看了一遍，第一个问的小襄。</p>

“你怎么想？”</p>

小襄轻轻摇头，她没想法，笪燕死的时候她在看手机，毫无察觉。</p>

对方触犯的什么禁忌她也不清楚。</p>

陈仰其实很想从小襄嘴里听到点东西，她是他们这些人里任务经验最多的，但她迟迟都没有开口。</p>

“你们呢？”陈仰看其他人。</p>

大家通通回了个茫然又害怕的表情，我们什么，我们不知道。</p>

谁也不会没事盯着尸体打量。</p>

陈仰只能指望自己搭档了，他还没问，对方就示意他看尸体的脸。</p>

什么？</p>

脸怎么了？</p>

陈仰蹲下来看笪燕，拉远拉近的看，没发现问题，他想起火车站那次找影子里的线索，就眯起眼睛看，又闭上一只眼。</p>

笪燕的脸好像有点怪。</p>

怎么感觉左右不对称……</p>

陈仰心底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在瞬息间暴涨，他虚虚的挡住她左脸，看她右脸，之后换着来一次。</p>

“这是两个人的脸！”</p>

陈仰的气息变得紊乱：“两个人的，有一半不是她，你们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