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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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0的总数额背后是什么, 知道的人不会多，修鞋匠是其中之一，但他瞪完王宽友就接着走动, 发青的嘴闭得紧紧的。</p>

眼看修鞋匠根本没有要透露的打算，屋里四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躁。</p>

王宽友是最严重的一个。</p>

那股不好的预感一直在他心底盘旋，这是死亡预警，自己活不到最后。</p>

修鞋匠不开口，这是个僵局。</p>

等于说, 线索就在眼前, 看见了却拿不到。</p>

王宽友眼里的平稳一寸一寸瓦解，藏在那下面的血色逐渐渗了出来, 早死晚死都是死, 不如早点死了解脱，帮大家做个测试也好。</p>

做个测试……</p>

王宽友一脚踹在了修鞋匠的肚子上面。</p>

这一幕毫无预兆, 靠着衣柜的陈仰都没来得及阻止。</p>

修鞋匠被踹得往后倒去, 头重重磕到了床沿，声音巨响，他懵了一两秒，嘴里发出痛苦的惨叫：“啊——”</p>

王宽友抓起修鞋匠，又给了一脚。</p>

“姜人, 你, 你怎么……”陈西双对着王宽友急慌慌的喊。</p>

陈仰跟刘顺都面色凝重。</p>

王宽友没出声, 他紧绷仓白的面皮，双手握成拳头立在原地，眼闭着，睫毛不停乱颤，胸前起伏不定。</p>

一秒, 两秒……十秒……半分钟……</p>

一分钟……两分钟……</p>

没事……</p>

没死！</p>

王宽友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活动了几下僵硬发冷的手指，眼里带着精光跟陈仰三人对视。</p>

打姜家长辈不是犯规。</p>

好了，可以放开手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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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人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委婉温和，王宽友是第二次进任务世界，第一个任务教会了他暴力行为，太粗暴，他一般不用。</p>

除非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p>

就像现在。</p>

修鞋匠没有顽强多久就涕泪横流。</p>

“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咳……咳咳！”修鞋匠吐出一口血水，“我说，我都说……我都说，我说……”</p>

王宽友的衬衣粘着后背，湿漉漉的，他把外套拉开，坐在陈仰身旁喘气：“那就从头说吧。”</p>

“赶集是这一带的习俗，从早到晚不停，整整摆三天，外村的都会走很远的路过来，把带的东西卖掉，买一年要用的东西，一直这样，年年如此，很热闹。”</p>

修鞋匠擦着嘴上的血：“直到五年前，”</p>

“那次的集市就是今年这样，就是这些人，大家都在……都在……”</p>

修鞋匠的眼里有回忆，也有恐惧：“那一年我照常回来赶集……”</p>

刘顺打断道：“等等，你为什么不住在老集村？”</p>

“我年轻的时候在集市上认识了一个姑娘，那三天我们处得很好，后来就办了亲事。”</p>

修鞋匠的音量有所下降：“她没嫁到姜家，是我去的她那边……”</p>

陈西双咕哝：“倒插门啊。”</p>

修鞋匠徒然吼道：“我还是姓姜！”</p>

“吼什么。”刘顺吓得心脏抽了一下，“上门女婿就是上门女婿，也不是多丢人的事，你接着说。”</p>

修鞋匠抹了把脸，压下难堪跟愤怒：“在那之后我就住在大河村，只在一年一次的赶集日回来。”</p>

“五年前的那次赶集，第一天跟第二天都没什么事，就是第二天晚上，很晚了……”</p>

修鞋匠再次陷入回忆，声音有点发抖：“村长来我屋说了个事，他说我侄子的身体有缺陷，姜家都乱了，也传了出去，我，我没觉得恶心，我真的没那么想，我是他最敬重的三叔，我每年回来赶集都会看看他，问他过得怎么样，他见到我很开心，我们的关系那么好，我怎么会歧视他的身体缺陷呢，我只是惊讶啊。”</p>

“真的，我真的只是意想不到，我没有想要远离他！不管他什么样，我都是他三叔，永远都是！”修鞋匠急切的冲着床下，窗外，屋顶大声道。</p>

屋里四人：“……”</p>

陈仰道：“他不在，你不用这样。”</p>

修鞋匠的眼球往外凸：“什么叫我不用这样？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p>

“人看人，看不清，鬼看人呢，你觉得能不能看得清？”</p>

修鞋匠的瞳孔颤了颤，本就萧条的生命力一下所剩无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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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让修鞋匠往下说。</p>

“那天晚上差不多就是比这时候早一点，他跑来找我，我当时修了一天的鞋很累了，听见他在窗外喊我，我就扔了个缸子出去。”</p>

修鞋匠两手捂脸，愧疚的哽咽了起来：“后来我很后悔，如果我让他进屋，我跟他好好聊一聊，兴许他第二天就不会走上绝路。”</p>

陈仰问道：“是自杀的？”</p>

修鞋匠的哽咽声一停，抽气声乱得不成样子。</p>

陈仰跟王宽友三人对视一眼，看来姜人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就死在集市上面。</p>

“不是那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只是没及时医治。”</p>

修鞋匠老泪纵横：“他趴在桥上不动，大家都以为昏迷了，收摊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就……早就……”</p>

陈仰猛地站了起来：“趴在桥上？你们呢，继续逛集市？”</p>

修鞋匠死了一样，气都不喘了。</p>

“哼，那你刚才还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他三叔。” 陈西双把手上的血擦掉，继续捂脑门，毫不留情的讽刺。</p>

修鞋匠一副遭到羞辱的样子，大发雷霆：“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当时很多人围着，我过不去！”</p>

这搞笑的说辞让陈仰四人一阵无语。</p>

怕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天天的催眠久了，以为那就是事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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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不想问姜人死亡的细节了，他走到修鞋匠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后面发生了什么事？”</p>

修鞋匠垂下脏兮兮的头：“那孩子死后的第一年，老集村风平浪静，第二年姜家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第三年……”</p>

他的身体抖了起来：“第三年就成了现在这样。”</p>

陈仰听到这个信息，心里没有多少意外，他猜到了姜人一开始不是厉鬼，后来才有了这么大的咒怨。</p>

“1500的盈利呢？”</p>

修鞋匠鼻青脸肿的看着窗外：“那孩子长得太好了，你们不知道，真的好。”</p>

陈仰四人心说，我们知道。</p>

“从他14岁开始的每年集市，他都会从早到晚的摆摊，生意最好，卖的东西最多。”</p>

修鞋匠说：“我以为他是想攒钱娶老婆，还逗他说年纪轻轻的就想着那档子事，他死后我才从姜苗那知道这里面的名堂。”</p>

“是姜苗，姜苗她……”</p>

修鞋匠喃喃：“她很早以前就跟那孩子说只要他赚很多钱，姜家就会认可他器重他，她也能帮他在姜大面前说话。”</p>

“那他信姜苗说的？”</p>

“姜大偏爱姜苗，从小就宠着，要什么给什么，她说话很有分量。”</p>

陈西双是个狗血爱好者，三角恋的线索一出来，他就在脑子里补完了大概，电视里常有，大同小异，看多了就那样，这会他听着却淡定不了，很气愤。</p>

“他把赚的钱给姜大，姜大都花到了姜苗身上？”</p>

“没有。”修鞋匠说。</p>

陈仰四人都露出了明显的表情变化，是他们想错了？他们还没眼神交流，就听对方来一句：“姜大存起来了，给姜苗的嫁妆。”</p>

“……”</p>

有区别吗？一次性花掉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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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看手机，两点了：“也就是说，1500是他那些年赚的钱的总额？”</p>

“不是。”修鞋匠语出惊人。</p>

“那孩子死的前一年，姜家败落了，到了变卖族产的地步。”</p>

“他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族产卖掉，还让我劝姜家其他人，我说劝不了的。”</p>

屋里的气氛一变。</p>

陈仰把手机塞回兜里，十指交叉着使劲捏了捏。</p>

难怪卖掉族产的会死。</p>

姜人的咒怨竟然真的是为了姜家，一个摈弃他的家族。</p>

可悲。</p>

“这跟姜苗又有什么关系？”</p>

“他生前很在乎姜苗这个妹妹，姜苗说他是姜家长子，肩负振兴姜家的担子，他就开始计划如何让姜家扭转乾坤。”</p>

修鞋匠擤了下鼻子：“需要1500的资金，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赶集日。”</p>

后半句让陈仰四人一片沉默，原来这就是那笔数额的由来。</p>

修鞋匠突然踉跄着往后退，眼睛瞪着窗外，他的裤子上面还多了一小块水迹，吓失禁了。</p>

陈仰见状，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没了，他吸着气往窗户那里望去。</p>

什么都没有。</p>

修鞋匠快疯了……</p>

“其实他不在族谱上面，姜家根本就不承认他长子的身份，这也是他……这也是他不高兴的主要原因，他被骗了”</p>

修鞋匠直打哆嗦：“生前不知道的事，死后都知道了，在乎的妹妹发现他身体的缺陷，往外传，说他是怪物……我真没那么想过。”</p>

陈仰料到姜人不在族谱上面，他想到姜氏姜苗，问了个问题。</p>

“姜苗上族谱了吗？”</p>

“上了。”修鞋匠说，“姜大费了很多心思才让她上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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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偏心，一般家族不是不准女孩子上族谱，只准男孩子上吗？还有你，你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都能回来参加姜家的拜祖，怎么就他连族谱都上不了？”陈西双愤愤不平，眼睛发红。</p>

修鞋匠咳嗽了几声：“姜大不喜欢那孩子，觉得他那相貌没男孩子样，成不了气候。”</p>

前一秒刚说完就四处乱喊：“不是我那么想的，是姜大！”</p>

陈仰被他搞得也有点神经兮兮了。</p>

“他死后的第三年开始，所有人都要来赶集，很多规矩，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p>

修鞋匠想到什么，惊恐得两条腿打颤，裤子上的水迹多了一大片。</p>

“姜家的生意，名声，甚至那笔资金，都成了他的执念。”</p>

“都怪姜苗。”修鞋匠坐在那滩尿液里，扭曲着脸怨恨的大吼，“都怪姜苗！”</p>

陈仰被吼得耳膜疼，他还有个问题要问，外面忽地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房门被推的声音。</p>

伴随着村长的问声。</p>

“快走！”</p>

陈仰四人快速翻窗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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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清空膀胱就直奔住处，回去的路程很顺利，他们没想到进屋却迎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p>

张广荣死了。</p>

前天因为李平不肯给人把鲫鱼退掉，其他几个姜大都遭到了惩罚，脖子被勒。</p>

现在张广荣脖子上的那圈勒痕深得可怕。</p>

他是被勒死的。</p>

“具体是什么情况？”王宽友看向当时留在屋里的几人。</p>

“你们走后没多久，姜人就去集市调查了。”王小蓓指了指钱秦睡觉的地方，又去指地上的张广荣，“姜大咽炎犯了，他爬起来喝了不少水，过了一会就要出去，我问他干嘛，他说去厕所。”</p>

“那会我觉得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干脆趁机去一下算了，正好还能跟你们一起回来。”</p>

坐在椅子上的小襄道：“我也去了。”</p>

“对，我们三个。”王小蓓说。</p>

陈仰打量张广荣的尸体，乡下不分女厕男厕，茅厕是通用的。</p>

“你们去的就是南边那个？”</p>

“嗯，是那个。”王小蓓拖了把椅子去小襄那，坐下来抱她胳膊，“我跟姜苗先进去的，姜大在外面等着。”</p>

顿了顿，她抱着小襄胳膊的手收紧：“我们从茅厕里面出来的时候，姜大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p>

陈仰的视线在两个姑娘脸上梭巡：“你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p>

“没有。”王小蓓说。</p>

小襄在陈仰的注视下摇摇头：“我上厕所的速度很快，好了以后没立即出去，而是在里面等姜苗。”</p>

陈仰不动声色的观察她：“以你的谨慎程度，当时就算在里面等人，也会留意外面。”</p>

小襄并没有因为陈仰的探究而生气，她平静道：“留意了，没什么异常。”</p>

“别问来问去的了，搞得跟审犯人一样，鬼杀人，能有什么动静啊。”王小蓓说，“之前不是有当着我们的面死的吗，都发觉不到。”</p>

她很自来熟的把头靠在小襄身上，扭脸问陈仰四人：“你们上个厕所上这么久，去哪了啊？”</p>

陈西双说：“我们去……”</p>

王小蓓瞪着通红的眼睛：“没问你！”</p>

陈西双：“……”</p>

好嘛，他撇撇嘴，径自去清理脑门的伤口。</p>

王宽友没有应付王小蓓跟小襄，他的精神很疲软，撑不住的和衣上了炕，呼吸很快就沉了下去。</p>

刘顺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p>

王小蓓听了前半段是“我嘴贱，我不该问”的表情，听到后半段修鞋匠交代的那些，她变成了打抱不平的正义使者，又是咬牙切齿又是拍桌子，还骂了几句脏话。</p>

小襄被她衬托的像个静音背景板。</p>

“姜大的尸体是怎么弄回来的？”陈仰突然问了一句。</p>

“我跟她抬的。”小襄朝王小蓓看了眼。</p>

陈仰点点头：“这样。”</p>

“不用管了！”</p>

王小蓓似是很烦话题围绕着死人转，她的口气有点冲，“按照前面的情况，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p>

陈仰在张广荣的尸体旁站了片刻，上炕去找他搭档。</p>

“醒醒。”陈仰蹲在被子上拽少年。</p>

“拽什么，手拿开。”朝简阖着的眼皮撩开，露出眼底暴躁的猩红。</p>

陈仰愣了愣，这是一下都没睡着吗？</p>

“你不睡觉躺被子里干什么？”</p>

朝简把小臂从他指间抽回来：“我不躺被子里面躺哪？躺地上？”</p>

陈仰：“……”</p>

怎么这么大火气？</p>

而且，还有种夹带了一点怨气的错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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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刘顺已经说了他们的遭遇，陈仰还是跟朝简讲了一遍，比较起来详细了好几倍。</p>

朝简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人，沉默不语。</p>

陈仰是侧着身子的，跟他面对面，嘴里呵出的气息往他那飘：“离开这个任务世界的办法只有一个，完成1500的盈利。”</p>

朝简闭起了眼睛。</p>

陈仰看他高挺的鼻梁：“他们三个出去了以后，就你一个人在屋里，有发生什么吗？”</p>

“要是有发生什么，我一个残腿的还能活？”朝简不答反问。</p>

陈仰说：“不一定，厉鬼来了是没辙，活人的话，那就是拿你没辙。”</p>

“向东那么躁一个人，都近不了你的身。”</p>

朝简冷冷道：“谁是向东，不认识。”</p>

陈仰：“……”</p>

“向东不重要，我们还是继续说我们的任务吧。”</p>

陈仰偏头看炕那边的几人，用只有朝简能听见的音量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张广荣的死有蹊跷。”</p>

“我进屋一见到他的尸体就有了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p>

搭档没回应，陈仰继续嘀咕：“按理说，第二次拜祖抽的是空签，不会有人死，姜大怎么会被杀呢。”</p>

“他是在茅厕外面死的，会触犯什么禁忌？”</p>

“姜大不能陪姜苗上厕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