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番外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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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再——见！”</p>

一群小少年们背着自己的书包, 抱着水杯，挥了挥肉乎乎的手，蹦蹦跳跳地离开教室。</p>

陈仰听着那些孩子无忧无虑的笑闹声, 手一扬，小半截粉笔被那股力道推送，稳稳掉进了黑板的凹槽里。</p>

他和朝简回来后的一年零十个月，朝阳岛跟平安镇合在了一起。</p>

第五年，又有一块世界碎片飘了过来。</p>

那是南郊的科技园。</p>

从A区的A1-A10, 到B区的B1-B10, 中间的公园，星巴克, 饭店, 咖啡厅……一整个庞大的科技园。</p>

那里有上百个任务者，大家庭的成员壮大了一点, 一切越来越好, 越走越稳。</p>

但第二年就有了七个墓地。</p>

那七人送别无数队友，踩着一路的鲜血，艰难痛苦的出来了，却还是死了，死于自杀, 死于精神创伤。</p>

最苦的时候都过来了, 怎么就走不下去了呢, 这太让人痛惜了。</p>

第一个出事的通关者是个女大学生，刚出来不到一年，性格看起来很活泼开朗，她是在自己家里上吊的，就吊在门口, 面向满地枯叶。她死之前讲过她的故事，跟谁都讲。</p>

她还是任务者时的身份号是四位数，和朝简是同一批。</p>

身份号靠前的她有次误打误撞跟发小组队，后来尝试拉上身边的其他亲属任务者，他们成立了一个小队。</p>

再后来，队友们都死了，陆续死在她面前，以各种血腥残酷的方式。</p>

只有她一个人活着，然后她也死了，她积分高被二次重置，带着被修改的记忆继续上路，又和新的社会关系里的亲朋组队，一个个地送走他们。</p>

最后的最后，她回了家，面对她的是灾后的漫长岁月，平淡的生活，充沛的物资，明亮的希望之光，可她还是去找他们了。</p>

那时是深秋，陈仰闻讯从岛上赶过来，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为她添一把土。</p>

墓地在距离瀑布不远的西南边，那块地被化成了墓园，长宁墓园，一路走好，永世安宁。住在那里能看见涓涓溪水和漫山鲜花。</p>

那次的不幸事件是陈仰不曾想到的，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回家了的人还会放弃生命，那样的告别人世打破了碎片世界的宁静，也给他带来了强大的冲击。</p>

陈仰很担心朝简，天天神经质地盯着他，生怕他说自己能慢慢恢复是说的谎话，实际上一直在承受病情的折磨。</p>

没过半月，那样的事出了第二起，陈仰的焦虑达到了回来后的最高程度，他比朝简还像病人，失眠导致他瘦了一大圈，精神很不好，劈柴往腿上劈，一斧头下去，小腿断了。</p>

陈仰受伤的当晚，朝简发疯自残了，他的头撞得血肉模糊，浑身是血，颤抖着蹲在床前痛哭不止。</p>

朝简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陈仰，他痛苦又害怕。</p>

那段时间陈仰仿佛又回到了虚拟世界，他绷紧了神经末梢，一边竭尽全力自愈，一边照料再度崩溃，一刻都离不开他的朝简。</p>

第三起到第七起事故都是同一年发生的，时间相隔的很近，大家都提心吊胆，很怕还会有人被那种解脱方式影响，被诱惑，也步上后尘。</p>

无声无息的不安像一张大网，死死罩住了三块融合又孤独的世界碎片，直到过了一两年才撤走。</p>

陈仰动了动缝过的那条腿，这么多年过去，朝简没治愈，也没怎么恶化，失控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p>

陈仰知足了，他知道朝简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能靠自己的意志做到那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p>

教室外面传来脚步声，陈仰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他把讲台上的课本收一收，抬眼望去。</p>

一道高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个冰淇淋。</p>

陈仰礼貌地问道：“先生，你找谁？”</p>

“我来接我老婆回家。”</p>

陈仰挑眉：“你老婆谁啊？说说看我认不认识。”</p>

朝简倚着门框，他刚从科技园那边过来，冰淇淋是在路上买的，冷气凝成水珠滴了他一手：“我老婆是全世界最好看的人。”</p>

陈仰说：“那学校里没有，你跑错地方了。”他暧昧一笑，“我觉得你长得挺讨我喜欢的，不如趁你老婆不在，我们试试？”</p>

“我先闻闻你香不香。”朝简张开手臂。</p>

陈仰拿着公文包走下讲台，给了朝简一个拥抱：“香吗？”</p>

朝简的汗腺不发达，大夏天的他也不怎么出汗，他用挺直干燥的鼻尖蹭着陈仰光滑的脖颈，舌尖一掠，有点咸，还有淡淡的粉笔灰味。</p>

“香。”朝简咬了一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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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科技园跟平安镇朝阳岛合并以后，没有再出现其他世界碎片。</p>

不过，一百多人里面，有不少组成了小家，带来了新生命。</p>

计划生育是不存在的。</p>

物资多到泛滥，人口非常稀缺，但也不会有无爱繁衍这种现象发生，更不可能因为新法律还不够正统就杀人放火胡作非为。</p>

通关者们不是退后了，退到原始社会，丢掉了礼义廉耻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而是在往前走，没有法律约束他们，他们就自我约束。</p>

大家开过几次会，一致认为，教育比经济发展更重要。</p>

学校设有幼儿园，小学，初高中，师资方面的灵活性很强，现在年纪最大的一批小孩也才上初中。升学制度这一块也在完善。</p>

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经历过大浪淘沙的炼狱活下来的优秀基因，他们继承了父母的优缺点，从小就很聪慧机敏，有部分都能跟陈仰过几招。</p>

他们在成长，世界也在成长。</p>

炎夏，六月底，学校快放假了，路旁的两排香樟树生机勃勃，花坛里的五颜六色小花在被热风撩拨。</p>

陈仰呼吸一口燥热的空气，当年科技园的那批上百个任务者里面，有十来个是他重置前合作过的队友，那十来个人全都二次重置了，抓住了最后一次机会。</p>

时至今日，陈仰重置后接触的那些队友里回了家的，依旧只有阿缘一人。</p>

文青向东他们不知道是停下了，出来了，还是在路上。</p>

陈仰深知他遇到过的任务者只是冰山一角。</p>

地球上其他国家的不管，中国区就有十几亿人口，末日来临，所有死了的人全都以意识的形式在虚拟地球生活。就算在基因选拔的过程中，有些劣质基因被直接淘汰了，那留下来的应该也能有一半，六七亿。</p>

不可能连那个数都没有。</p>

一半基因意识再按照及格线划分成NPC，任务者，预备役。及格线以上的任务者占比怎么都得上亿吧。</p>

没到上亿，那对折呢，五千万？</p>

总不至于通过层层考验，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千人吧。</p>

人呢，都在哪啊……</p>

虽然对通关者来说，虚拟世界的数据毫无意义，可陈仰还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回家，这一直是他的心愿。岛上建了个庙，他每月初一都会烧香。</p>

为认识的，不认识的任务者祈祷。</p>

其他通关者也会经常过来烧香，他们也有很多队友还在虚拟世界。</p>

今年是陈仰跟朝简回来的第十一年，时间过得很快，他们还是住在朝阳岛上，还是只有彼此。</p>

陈仰就着朝简的手吃了一口冰淇淋，水果味，阿缘自创的，她开了个店，经营得还不错。</p>

黄昏的光晕洒在地上，陈仰转过脸，朝简侧低头，吻住他。</p>

冰淇淋的清凉果香在他们口中化开，又被他们吻热。</p>

陈仰感应到什么，他抓住朝简的小啾啾，往后一拽。朝简的脑袋没往后仰，他感觉不到头皮被拉扯似的，依旧低着头。朝简流连地在陈仰的唇上啄了好几下才退开。</p>

唇有点麻，陈仰抿了抿，他的视线越过朝简，挪向校门外面。</p>

楚先生楚太太来接孩子放学，他们跟他打招呼。</p>

陈仰摆了下手。</p>

通关者的身体机能都改良过，楚太太的年纪是普通人里的中年，在新社会还是年轻人，她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楚先生高兴得没边了。</p>

冰淇淋快化了，陈仰边走边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朝简分享今天的教学趣事，他一个理科学霸，教小学生数学，乐在其中。</p>

他给孩子们知识，孩子们给他童趣。</p>

陈仰用勺子刮着塑料碗边沿的果汁，他重置前认识的队友王欣生三胎的时候，提议把孩子给他收养，他拒绝了。</p>

他和他对象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哪怕是个小生命。</p>

“仰哥！”</p>

韩星的喊声打断了陈仰的心绪，他闻声望了望，韩星穿过马路往这边来，身后跟着赵时郁。</p>

赵时郁跟王欣一样，都是科技园的居民，他高高瘦瘦的，脾性寡淡，一双丹凤眼看人时，带着些许不好接近的凶意。</p>

陈仰不免生出几分感叹，这些年严挚追着阿缘跑，韩星在严挚后面，而赵时郁跟着他。</p>

四人形成了一股怪异又和谐的气场，没有人打破。</p>

旁观者也没谁想要指点江山。</p>

陈仰又想到了阿缘，他原本以为她没重置，第一趟路就走出来了。</p>

谁知有一年集体开会的时候，有人带头说自己的经历，陈仰才知道阿缘也重置过，重置前的她和他没有交集，所以她之前就没提，觉得不重要。</p>

迄今为止，朝简依旧是唯一一个没有被二次重置的通关者。</p>

韩星推着一辆崭新的单车停在陈仰面前，说是刚出炉的。</p>

“你试试？”他把单车往陈仰那推了推。</p>

陈仰嘴里还含着冰淇淋，说话一点威严都没，像个随和的兄长：“骑什么单车，这点路走走就行。”</p>

“既然我们有了生产单车的资源，说明我们很快就会扩大地图，要用上交通工具。”韩星扒了扒一头自然卷，完了说，“这是赵时郁跟我讲的。”</p>

说完还不讲道理地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说，怎么你的智商比我高呢，凭什么？</p>

赵时郁双手插兜，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一转，斜飞上扬的眼尾里流出一道目光，他只瞥了韩星一眼就垂下眼帘，气质凌厉又美艳，贵气天成。</p>

“仰哥，你时试啊。”韩星催促。</p>

“行吧，我试试。”陈仰把没吃完的冰淇淋给朝简，跨上了单车，手搭在车龙头上面，摩挲了几下。</p>

“刹车都是好的。”韩星以为他担心刹车的问题，“仰哥，我扶你啊。”</p>

陈仰豪爽道：“扶什么，我会骑。”</p>

不到一分钟就打脸了。</p>

陈老师没摔车，就是把车骑出了“S”形，怪尴尬的。</p>

朝简把冰淇淋碗扔到附近的垃圾篓里，回来捞住还杵在单车上的陈仰，语调低而沉稳：“你骑，我扶着你。”</p>

“那你扶好点。”陈仰再次踩起脚踏板，他还不忘替自己找回点面子：“以前我挺会骑车的，我就是太长时间没碰了，不太熟，要叙叙旧。”</p>

“嗯。”朝简扶着他。</p>

“慢点慢点慢点。”陈仰脚踏板踩得慢，嘴上的话倒是又快又多，“前面有花坛，不往那边去，花坛里的花种子是我从岛上收的，花开得好着呢，不能压烂了！”</p>

“你别急。”朝简不管什么花花草草，他只管陈仰。</p>

“我没急，我淡定得很。”陈仰不承认，“行了，不用扶了，我跟单车叙完旧了，可以自己骑了。”</p>

后座一沉，朝简坐上来了。</p>

陈仰的车龙头又开始扭，连带着车身也扭了起来，他跟朝简的腿都很长，撑着地，不止于摔成狗吃屎。</p>

“你上来前怎么不跟我说声？”陈仰回头训对象，很严肃。</p>

对象圈着他的腰，对他笑，五官轮廓犹如一笔勾出来的世间孤品，令人惊叹。</p>

陈仰绷着脸：“美男计对我没有用。”</p>

腰上的宽厚手掌蓦地一用力，掌心紧紧贴着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收拢，掐住他的软肉。</p>

陈仰“嘶”了声，听朝简低声说：“载我吧，哥哥。”</p>

“……昂。”</p>

陈仰载着朝简在校门外绕圈。</p>

家属在后座，陈仰骑得很认真很小心，即便他们不可能撞哪。</p>

不远处，韩星翘翘的红唇张合，羡慕道：“那两人的感情十年如一日。”</p>

赵时郁不做评价。</p>

“你这人太闷。”韩星不满道。</p>

赵时郁这时开口了，他眯着眼：“严挚不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