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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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

少女清脆如啁啾的软绵嗓音由远及近,她携着一股甜腻的花香奔过来，两团火红的榴花头饰点衬着一双澄澈明眸，宋棠棠先是歪着头看着垂眸不语不停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的朝阳半晌,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这才压着裙摆跟着朝阳一道蹲下来,手指揪着柳叶的枝条,眨了眨纤纤羽睫，指着朝阳的鬼画符问：“殿下,你在这干嘛呢？”

“本、本宫......”被抓包的公主殿下尴尬的手足无措，手指在锦绣裙角上揩了两下,娉娉袅袅红着脸低下头,蓦地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身份是公主来,鼓足了声音大声道：“本宫在这里晒太阳！”

“哦。”宋棠棠扭头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织成一道天然防晒网的绿茵,也不拆穿她，憋着笑接话：“那劳烦公主殿下往前挪挪，我这儿日头狠......要不殿下跟我换个位？”

朝阳紧紧抿着唇,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宋棠棠从喉咙里滚出两声浅浅的笑,将薅干净的枝条递给她,朝阳被她笑得脑子晕乎乎，就这么傻不愣登的接过了。

一位是大耀王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一位是宋相府的掌上明珠宋二小姐,两人就窝在这一隅小小的阴凉角，几乎是头对头的亲密距离,她身上的幽谷空兰的花香如影随形，朝阳面红耳赤的捏着树枝又往地上画画，宋棠棠凝声看了会儿,半是惆怅半是无奈地道：“殿下，小蚂蚁搬家呢，您为何要一直断了它们的路？”

“......”朝阳欲盖弥彰地把树枝扔了，双手背在身后偏头不看她，几秒后怒道：“本宫没有！”

“好好好。殿下说没有就没有罢。”宋棠棠仔细给小蚂蚁腾开路，带着笑小小声说：“我们殿下心胸宽厚，不与你们计较，快些走吧。”

朝阳又把头扭回来，细碎的风漾起她鬓角步摇的珠花缀串，莹润柔和的光浅浅打在朝阳轻颤的浓密眼睫，宋棠棠忽然端着朝阳的脸，指腹轻轻一擦而过，温柔地拭去她侧脸蹭上的一星灰，朝阳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光彩流转，含着扭捏的害羞，拽着裙角几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谢。

朝阳公主今日这一身华贵又优雅，她是锦绣堆里娇养出来的美人，冰肌玉骨，容姿天成，胭脂红的衣裙显透出及笄少女的娇艳和柔美，像满园春色里开得最好最艳的一枝花。

宋棠棠笑了又笑，食指摁在她白皙的颈侧，捻下指尖的一点灰：“殿下这样好看，叫民女都舍不得碰了。”

朝阳心跳如擂鼓，她盯着宋棠棠一节瓷白纤细的手指，似是想到了初见那日，少女手心里的血肉模糊，那样皮开肉绽的可怖伤口，她哼也没哼一声。

“二小姐才是。”朝阳犹有不好意思地弯着灿然明亮的桃花眼，语带歉疚：“那日......本宫谢谢二小姐。”

“民女才要谢过殿下呢。”宋棠棠从怀里掏出江湛送她的折扇，脚步挪过去和朝阳肩并肩蹲着，凉风习习拂面，散了萦绕的暑气，隐隐绰绰的树影在雪丝绣鞋上摇晃，将鞋尖装饰的珍珠衬出晃晃明光。

“谢谢殿下赏赐的伤药，我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她说罢，显摆似的抬起两只手掌给她看，手心柔软如云，几道纹线清晰明白，朝阳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宋棠棠的一双手很软，她有些意犹未尽地摁了摁，像摁在一团绵软的棉絮上，满意地弯着笑眼：“这便好，说到底都是本宫把你撞了......”

眼见朝阳的情绪有了肉眼可见往低处走的转折，宋棠棠忙岔开话题：“对了，殿下。”

朝阳默默的抬眼觑她。

宋家二小姐发上的榴花如一团明亮的火，和她的笑容一起灼进心底深处，她笑出一排莹润贝玉的整齐齿列，唇下一对梨涡灌满甜蜜的糖浆：“殿下送的烤鸡很好吃——”她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回味起皇室御膳房的味道，不合时宜地咂咂嘴：“味道真是顶好顶好的，就是油星子多了些，希望下次改进一下。”

“殿下。”宋棠棠咕噜了一声，凑过去和朝阳额对额，眉梢盈着笑意：“殿下今日可有带什么好吃的吗？”

“带了。”朝阳用手掌抵住侧颊，弯出一道纤细锁骨，她学着宋棠棠讲悄悄话。

宋棠棠笑得更乖，拖腔拉调道：“——带了什么呀？”

朝阳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圈，眼底跃跃欲试：“带了这么多！都是好吃的，一会儿我......”

宋棠棠忽然打断：“有炖牛骨没？”

“......”朝阳神色一紧，宋棠棠哈哈大笑起来，“那下次吧，可以吗殿下？”

“嗯！”朝阳公主认真的点点头，郑重无比的应了：“没问题！”

“那就这么说定啦。”宋棠棠伸出小手指，为朝阳传道解惑：“这是保证的意思......麻烦殿下跟着民女一同把小指伸出来，然后这样勾在一起。”

朝阳面色红扑扑的看着两人像是打了一个结的小指，咬着编贝的齿，朗声肃穆地对她保证：“好，我答应你。”

两个小朋友完成誓约，宋棠棠朝着远处金顶红瓦的水榭亭阁抬抬下巴：“殿下，咱们回去吧？我记得那个圆圆脸的小丫头是你的宫女？她好像急得都要着火了。”

“哎呀！”朝阳鼓了鼓面颊，有些泄气道：“那是琪花。喏，她旁边那是玉树。玉树最讨厌了，非得寸步不离跟着我，云云规矩礼数，今日我明明得了令母妃的口谕，可以不用拘着自己呀！”

宋棠棠笑吟吟地馋着她的手扶她起身，朝阳捶了捶蹲到麻的小腿，嘀嘀咕咕道：“玉树觉得本宫就得搁上头坐着——不能动，不能吃，不能笑，也不能说话，就给你们当个木童子。”

宋棠棠无比自然地笑道：“那殿下也是咱们当中最美丽的木童子。”

“你......”朝阳顿时觉得心口的小鹿又哐哐乱撞，宋二小姐总是对她这么笑，笑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连好好走路都不会了！

两人刚走两步，一声娇呵唤住朝阳的背影，沈宁微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来，她好似劫后余生地叹了一声，束手无策道：“殿下让我一顿好找。”

宋棠棠跟着朝阳回头去看，来人不过二八年纪，面颊微施粉泽，清水芙蓉。因为疾步面上含着我见犹怜的薄粉，一身水色的月纹绣衣裙勾勒出窈窕少女款款身段，她走得有些急了，月白的薄纱衣襟被风吹得凌乱，朝阳咽了一下，悄悄往宋棠棠身后躲去，小小声道：“宁微姐姐找我何事？”

沈宁微匀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将朝阳拢到遮阳的竹骨伞下：“殿下，琪花和玉树找了您好久，还有四姑娘也在找您。您快些回去吧。”

“她找我做什么？”朝阳面色滞了滞，拧起细柳的眉，困惑地皱着小脸：“她该找太子哥哥才对啊。”

宋棠棠若有所思地张着口型，复又安静地闭上。

四姑娘，必定就是许家四小姐，也就是太子李承胤的青梅竹马。

“殿下。”宋棠棠心思活络，她把朝阳往沈宁微身边推了推，附过去奶声奶气道：“殿下先同沈姐姐过去吧，别让人找急了，我一会儿去找您玩。”

沈宁微被她的“沈姐姐”喊得愣怔一瞬，她和宋云烟同是国三的学生，两人的关系虽远远谈不上至交好友，却也是能在国子监中引经据典高谈阔论上一二句的人。眼前这位明艳动人的小姑娘必定是宋云烟的妹妹，只是......

沈宁微俯身福礼：“见过宋二小姐。”

同是嫡亲血脉的姐妹，样貌居然天差地别。

从前只是听闻宋云烟这妹妹是个草包美人，京中亦是有关于她玄乎其乎的风言风语，却不曾想今日一见，这少女模样却是惊为天人，并且和朝阳关系匪浅，两人举止逾越礼数，她侧首去看朝阳，朝阳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

既然公主殿下自知并无任何不妥，她也就不做惹人生嫌之事

这样的目光探究却失礼，沈宁微点到即止，宋棠棠大大方方的微笑，还了一个礼：“沈姐姐叫我棠棠就好。”

沈宁微朝不远处的宋云烟看了眼，心下了然：“二小姐，宋姑娘想必已等久，我先请殿下回去。”

朝阳满脸不情不愿，宋棠棠凑过去和她咬耳朵，几句轻言巧语就把朝阳哄得眉开眼笑，她恋恋不舍地揪了揪宋棠棠的袖口，晃了晃：“一会儿你一定得来找我玩啊。”

“放心放心。”宋棠棠双手推着她的肩，笑眯眯道：“我给殿下保——证！”

***

“你呀，在公主殿下面前也没个正行。”宋云烟微微叹息，素手理正她的鬓发，并无任何责怪之意的娇嗔了一声：“我真怕殿下怪罪你。”

“殿下才不会在乎这些呢。”宋棠棠蹭着鞋面上的碎落叶，咕哝了一句，又仰面乖乖地对着大姐撒娇：“大姐，我一会儿......”

话音骤然被截断，宋棠棠听见不远不近的窃窃私语，询声回望了一眼，打眼就瞧着在一干公子哥中鹤立鸡群清冷傲然的江湛，少年睥睨的小将军冲她抬了一下眉，下一秒他就如愿看见小姑娘灿烂又乖巧的笑容，那一左一右的红色榴花当真是好看极了，霞明玉映皆在她皎然，染不上这浊世的半分泥泞。

其余人亦是被少女的容颜所惊艳，一位公子哥眼中难掩讶异，他被那少女笑得几乎合不拢下巴：“从未见过这位小姐，可是哪家的千金？我大耀王朝竟然也有这般的美人儿！”

另一位附声道：“旁的那位是宋大小姐吧？难不成？”

“宋家二小姐！”那呆头鹅眼神一亮，咂起嘴来：“就是那美若天仙的二妹妹？”

公子哥恍恍惚惚想起什么，犹如被雷电从天灵盖狠狠劈下，他身子摇晃了一下，伸手就想要去堵住同伴喋喋不休的嘴。

“国色天香、美艳绝伦、潘鬓沈腰、世无其二的二妹妹？！”

公子哥低低呵斥道：“你快住嘴！这二小姐岂是你可以肖想的？”

那人闻言面露疑惑不解：“他宋相虽然位高权重，可我也是堂堂的......”

江湛凉凉一笑，脚步横过来，将少女纤细的身影抵了个严严实实：“堂堂什么？”

那人大惊，膝盖骨一软，被同伴眼明手快的捞住了，他哆哆嗦嗦，嘴唇一翕一合像是失水濒临的鱼：“少、少将军......”

江湛这人平时不爱笑，面部肌肉调动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唯二两次勾唇一笑，笑得人心里发慌，拔腿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