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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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雄鸡高鸣，青山低伏，白鹭轻点。</p>

农历九月末。</p>

晚稻田里最后一批候鸟，启程飞往南方的南方，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地区。</p>

朦胧清晨，一层薄雾里，白炽灯的光，从老宅雕花木窗的玻璃后亮起。</p>

镜头摇移过院里经历了一个夏天阳光、暴雨，等待拆除的竹制丝瓜架。</p>

丝瓜架旁边，摆放着刷洗干净的石磨。</p>

无人机轻缓平稳的掠过，老房子刚翻新没几个月颜色新旧不一的屋顶瓦片，飘着白色蚊帐的露台。</p>

一缕炊烟随着竹林的风袅袅荡开。</p>

“吱呀”</p>

老门木质轴承转动的轻响，破开竹林的静谧。</p>

一身素色衣服的温桐提着水桶，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窄路往水井走，几张泛黄的竹叶打着旋，越过她稍显散乱的发梢，轻盈的落进井里，荡开一圈涟漪。</p>

温桐将绑着绳子的木桶，倾斜着四十五度角投入井里，熟稔的摆动几下，提起来时，已经装了大半桶清澈的井水。</p>

……</p>

陆佳佳眼睛看着手机，手机械的拖动电动牙刷。</p>

她习惯把喜欢和不喜欢的人、事、物，进行排序，就像她现在最喜欢的三个人是，孟时、毛爷爷、李小龙。</p>

而孟时昨天转发的这个视频，陆佳佳看第三遍了，温桐提水的镜头，她第二不喜欢……</p>

“叮”一条特别关注的推送音响起。</p>

陆佳佳看了眼视频里，正和孟时阿嫲一起吃清汤葱花挂面的温桐，关了牙刷，漱口的同时伸手拖动通知栏，点进了自己爷爷刚发的视频。</p>

APP跳转到新视频，陆佳佳楞了一下。</p>

这光溜溜的“卤蛋”是爷爷的头顶吧？</p>

谁拍的死亡角度呀……</p>

爷爷的那个小徒弟李记老老实实的，应该不会这么干。</p>

孟时从上都到四九城有一段时间了吧。</p>

“爷爷！”</p>

陆佳刚起一个念头，下一秒孟时的声音传来。</p>

爷爷？</p>

这人平时可都是老头老头的叫，什么时候喊上爷爷了？</p>

陆佳佳有点懵，随后见爷爷那短腿嫌弃的迈着小碎步，马上意识到视频开始前，俩人一定又拌嘴了。</p>

孟时拍的短视频不会专门给一个开头，说明要拍什么、因为什么动机拍的。</p>

视频的后面也没有，点多少赞，下期拍什么，总是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了。</p>

陆佳佳对孟时这种随性的，没有定式的“随手拍”风格，已经习惯了。</p>

反正他总能在几分钟里，让观众看懂他在干嘛，也都挺欢乐，所以看就完事了。</p>

【“您一大早把我拽起来，说要拍和妮子一样的探店视频，那您倒是说话啊，去哪吃？吃什么？既然是探店总要说点啥吧。”】</p>

果然，孟时人没出镜，随口的聊天就把这是在干嘛交代了——去探店。</p>

听他们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一起出门，陆佳佳心里挺高兴，只是没等她笑，就看视频里，俩人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一副要打起来的模样。</p>

【陆老头说，“你跟前头去，我看别人都拍脸，你跟后头拍我后脑勺干嘛！”</p>

孟时反唇相讥，“我寻思走后头有反射光，亮堂，光线好。”</p>

陆老头用力拽了一下他的小拉车，试图把车悠起来甩孟时脸上。</p>

孟时一只手出镜，拦住他，“您再把腰闪咯。”】</p>

陆佳佳一开始听孟时说爷爷的头顶反光，忍不住笑，看爷爷被气的要揍他，马上和爷爷同仇敌忾，见孟时着急的去扶他，又笑。</p>

这俩人一起的视频，她看的可有代入感。</p>

视频里一老一少相互拌嘴，从美术馆东街往大佛寺东街溜达，把陆佳佳从宁静清幽的小村夭山，拽回了四九城喧闹的胡同市井里，也让她嘴角轻轻扬起。</p>

陆佳佳将视频暂停，洗干净脸，食指伸到精致的玻璃瓶里挖起一块，妈妈说是滋润美白的面霜，胡乱的在脸上转着圈擦。</p>

然后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孟时会称之为“铁憨憨”的笑，拍拍被自个搓红的脸颊，随手将蓬松的头发扎个丸子，轻哼着小桥唱的儿歌《小白船》，咚咚咚的踩着木楼梯，小跑着下楼。</p>

这栋别墅是她妈妈名下的房产，独立式两层建筑。</p>

屋外是清新田园风，乳白色的外立面，点缀淡蓝的门窗、护栏，门前留有宽敞的空地，花草丛中用石子铺成的小路四处相连。</p>

屋内则是装修成新古典风格，开放式的空间结构，雕刻精细的家具，法式廊柱雕花工艺精细考究，配上随处可见的花卉、绿色植物。</p>

陆端存坐在餐桌前，翻看一本学术期刊，见妮子哼着小曲从楼上下来，笑道，“今天心情这么好。”</p>

陆佳佳摇了下手机，语气带着小雀跃，说，“爷爷去探店了。”</p>

陆端存觉的好笑。</p>

老爷子不仅在网上教人做菜，现在又学妮子开始探店，这临老倒是赶上了时髦。</p>

不过，在自个店里教教做菜，和出门吃别人做的菜，不是一码事。</p>

自从杨道用刻意，神经质的重复自己是个老四九，吃个汉堡都‘您猜怎么着，咱老四九的汉堡儿，真地道’的嘴脸吃烂钱，以一己之力破坏了一部分四九城的文化属性后，网上好像对四九城的老头有点不待见。</p>

这种黑板效应下，老爷子别玩着，玩着，玩抑郁了。</p>

陆端存放下手里的书，半起身，探手摸了下给妮子准备的牛奶杯子，感觉还是温热，说，“你爷爷去哪探店，我看看。”</p>

陆佳佳费劲的把椅子搬到陆端存边上，再把桌子中间的花瓶移过来做手机支架，这才坐下接过牛奶，拿起已经涂上草莓酱的去边吐司咬了一口，说，“妈今天怎么早就出门了？”</p>

陆端存端起咖啡，说，“你妈女强人，华尔街节奏，咱不和她比。”说着，伸手点了播放。</p>

【镜头跟随着陆老头进到店里，店内的陈设老旧，柜台上面，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各类样式的饼，陆老头对里头说，“劳驾您给来仨糖油饼，两碗豆腐脑。”】</p>

陆端存说，“增盛魁的豆腐脑、糖油饼，是咱四九城，最早，最标准的早点之一，好些年没吃了。”</p>

他常年在法国，有时候回国，也没功夫特意去吃。</p>

“糖油饼挺好吃。”</p>

陆佳佳倒是常年在国内，不过她喜欢吃甜的，对豆腐脑上面稠稠的卤，没多大兴趣。</p>

陆端存问，“谁给你爷爷拍？”</p>

陆佳佳瞄他一眼，说，“孟时。”</p>

陆端存听是孟时跟着老爷子出门，点了点头。</p>

他竟然觉的放心了。</p>

【镜头移到墙上一张蓝色的菜单上，焦距慢慢的往拉近，直到炖羊肉三个字大字，填满屏幕，孟时说，“我不爱吃糖油饼，那玩意烫后脑勺，我要吃炖羊肉！”</p>

陆老头接过两碗豆腐脑，放在柜台的托盘上，转头说，“什么玩意儿烫后脑勺？”</p>

孟时把相机塞他手里，调了下角度，让镜头对着自己，说，“瞧好了哦，老孟我今天就给你展示一把。”】</p>

视频里拿着相机的陆老头，手机前看视频的陆端存、陆佳佳，爷孙三代穿越时间、地点，齐刷刷的盯着孟时。</p>

【孟时手虚握着，像是拿了个大包子，为了表现烫，往嘴上凑的过程中，两只手还来回倒腾了一下。</p>

等送到嘴边，呼呼的吹了两下，然后心急的吭哧一口，一口咬下去，马上着急忙慌的抬起胳膊，头凑上去舔手肘，随着这个动作，虚握“糖包”的手已经到了后脑勺。】</p>

陆端存不自在的动了下脖子，说，“这小子这段无实物表演够自然，不去演戏可惜了，你叔连个完整剧本都没看过，就把整个剧组给他用，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p>

他抱怨了一句陆成康，又问陆佳佳，“妮子，那小子有没有和你说过，他那戏准备的怎么样了？”</p>

陆佳佳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牛奶，说，“你们打电话的时间可比我长多了。”</p>

陆端存轻轻的转动咖啡杯，说，“我们除了《梦之安魂曲》的剧本，很少说其他。”</p>

陆佳佳想了下，确定有些话能说，这才开口，“他就说是个灭佛的故事，还说要找个打不过他的老和尚，给剧本开光。”</p>

“灭佛……老和尚……开光……”</p>

陆端存若有所思。</p>

陆佳佳看他不说话，把注意力放回到视频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