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对不起，磕头了，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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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时往夏琴走的时候，一直带着笑，头微微往上抬，脚步轻快。</p>

一看就觉的他现在的心情很好，很骄傲。</p>

学生们觉得，他像个期末考的很好，拿着成绩单趾高气昂回家，等待老妈夸奖的嘚瑟人。</p>

夏琴站在讲台侧面，一只手搭在讲台上。</p>

孟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抬起来，然后一侧身从讲台和她之间溜了过去，转身，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臂弯，得意的抬着下巴说：“这是我妈。”</p>

一瞬间，教室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货真心为自己是夏琴儿子感到骄傲。</p>

虽然他们不知道，一个不怎么被学生喜欢的初中老师，这有什么值得他骄傲的。</p>

黄妃妃看着眼前跟个憨批一样孟时，又转头看屏幕里的孟时。</p>

“阿爷的葬礼过后，我在村里待了挺长一段时间，有一天谢向杰联系说，秦川要开演唱会了，来不。”</p>

“我是不想去的，不想动。”</p>

“陈与发了一首歌过来，是秦川久违的大众审美作品《无法老去》。”</p>

“第二天，陈与发了条信息，说楼三车祸走了。”</p>

“那天天气很好，星星很多。”</p>

“第二天，我买了张车票。”</p>

“去四九城的。”</p>

“坐旁边的人放了首歌，是《记忆中腐烂的故里》，他问我，听得懂这首歌吗？”</p>

“我说，挺难听的。”</p>

“他说，难听？这就是你对神曲的评价。”</p>

“我说，感觉你挺懂他的，我有为了纪念他开的演唱会的票，黄牛五千，我四千五卖你。”</p>

“他啐了我一口，说，俗。”</p>

“然后我就睡觉了，梦到一姑娘，醒了以后，觉得自个好像应该找个女朋友。”</p>

这段视频，孟时一直在说，翁冰冰听的嘴巴合不拢。</p>

作为秦川的现任主唱，孟时言语中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对楼三的敬意，反而表现的不如一个普通路人。</p>

黄妃妃觉得孟时说的事，挺有意思，有点冷面笑匠，一本正经将笑话讽刺人的滋味，但心里却莫名堵得慌，根本笑不出来。</p>

教室里，孟时挽着夏琴的臂弯，说：“昨天听小鱼说，夏琴同志准备在课堂上放我的视频，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给我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一大早的车就回来了。”</p>

夏琴抬头看他，笑容逐渐柔和。</p>

她想起孟时对她唱的——妈妈，这个世界会好的。</p>

是不是，孟时的世界会和孟愈远不一样？</p>

它会不会没有那么大。</p>

会不会只是一个家庭。</p>

妈妈，这个家会好的。</p>

是不是这样？</p>

黄妃妃看看笑的跟个孩子一样的孟时，又看看视频那个，冷淡讲述自己试图兜售乐队前主唱纪念演唱会未遂，又梦到姑娘的冷漠家伙。</p>

她感觉自己裂开了。</p>

不对，不是她裂开了，是孟时这个人裂开了。</p>

这人神经病啊！</p>

除了她已经没人在意的视频里。</p>

翁冰冰小心翼翼的问：“孟先生现在是秦川的主唱吧……”</p>

她是在提醒孟时，这番言论多少不合适。</p>

孟时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很放松的姿态说：</p>

“首先，我并不是一个真正冷漠的人，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只是我并不像和大多数人一样，在他们觉得必须难过的方面难过。</p>

楼三去世了，所有人都在转发他，纪念他，哪怕他们压根不了解他。</p>

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难过，所以，他们会因为我表现出来的冷淡，而怀疑我的本质——孟时真特么不是人。</p>

假设大多人的难过，是真实的情感抒发，我的不难过也是真正的我。</p>

这种情况下，问题来了，我需不需要在所有人认为我必须难过的时候，表演难过？</p>

是不是，我表现的不难过，我做的一切，在那些难过的人眼里没有丝毫意义？</p>

他们是不是可以因为我的不难过，也审判我？”</p>

黄妃妃听完这番话，只感觉自己脑子轰的一下，整个人呆滞了，以至于孟时把视频暂停了，她都没有发现。</p>

孟时松开夏琴的臂弯，双手放在讲台上，对下面的同学说：“我知道你们之中，大多数人不太喜欢你们的班主任，特别是这个年纪，向往自由，不喜欢被约束，不喜欢在上面的人。”</p>

“就像我现在走进这个教室，直愣愣站在你们面前，叭叭叭的开始讲大道理，你们便会在心里想，这货什么玩意，装你妈呢？”</p>

他没等下面的同学反应，双手一摊，说，“没错，现在我就是在装我妈。”</p>

下面有人没忍住，笑了出来了。</p>

这话属实没法反驳。</p>

夏琴也有些忍俊不禁。</p>

孟时笑着指了指最后一排，刚刚开门让他摔进来，又在他跟前叫夏琴“师太”的家伙，说：</p>

“这位同学，把你椅子搬上来放讲台下面，这节课我装一下我妈，让她坐下面和你们一起看我装的像不像。”</p>

被孟时指到的那个同学楞了一下，他同桌推了推他，说：“孟子哥点名了，搞快点。”</p>

陈培转站起来扭头对同桌咬牙低声说，“这是赤裸裸的报复！”</p>

椅子给出去，他就要站着了。</p>

他同桌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谁不知道孟子哥这人心眼小，你叫夏老师绰号被他听到算是死定了。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放学跑快点别被逮住了，或者现在上去给夏老师磕头认错。”</p>

陈培转想到孟时在哔站“孟人屠”的绰号，以及平时视频里的作风，表情一滞。</p>

孟时敲了敲讲台，说，“嘀咕啥呢，不要耽误大家时间。”</p>

陈培转一激灵，拎着自个的椅子，噌的一下从最后一排窜到了前面。</p>

孟时指挥他把椅子放在第一排的过道上，喊住他，看着他的眼睛，随意的问：</p>

“这位同学很有奉献精神，看来平时应该挺尊重老师，叫什么名字啊？住哪？平时是骑车上学吧？路况好吗？”</p>

要死，真的要堵我啊！</p>

孟时和贾树道、吴怡、潘雅安，这些在公司担任很长时间的高层之间对话都没落过下风。</p>

玩笑式言语，依旧让陈培转头皮一麻。</p>

他脑子一抽，想起同桌的话，对着夏琴就是一个鞠躬，脱口而出，“夏老师对不起！”</p>

然后是砰的一声……</p>

二中椅子是那种合成板，带靠背。</p>

陈培转在椅子后面一鞠躬，脑门磕上去，发出一声闷响。</p>

班级里的同学都知道孟时特意点名他是什么原因，只是没想到这货真给班主任磕了一个。</p>

哈哈哈，笑不活了。</p>

陈培转同学的社死，让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p>

只有夏琴急忙去查看他有没有伤到。</p>

好在用力不是很猛，脑门上还盖着刘海，扒拉开只是额头上有点红，在他涨红的脸映衬下，倒不显眼。</p>

夏琴见没事心里松了口气，对一众笑的停不下来的学生说：“叫什么都不会影响我是你们的老师，老师从业很久很久了，什么学生都见过，不影响的。”</p>

学生们渐渐停了笑。</p>

陈培转突然心里一酸。</p>

他打小成绩就不好，生性顽皮，又在同龄人中高高大大，便时常和邻居辍学的小混混一起玩。</p>

小学时老师就评价他是烂泥扶不上墙。</p>

家里也不怎么管。</p>

只有升初中班主任怎么都不放弃，一次次考试后叫到办公室讲题，一次次家访……</p>

孟时看他低头站在夏琴面前，想起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过的一段广为流传的话——</p>

“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p>

孟时看着教室里一颗颗树，一朵朵云，一个个灵魂，从讲台上下来，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笑道：“放学一起走吧。”</p>

陈培转抬起头。</p>

孟时说：“我喊人放学后给小鱼小桥送点礼物……”</p>

他停顿了一下，伸手在虚空画了一个圈，把教室里所有人都包进去，继续说：“现在算上你们，都算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