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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身壮如牛的人最是得不了病,一瘫下便像是钉在了床板上,连轻轻一个起身的动作,闻人椿都觉得全身筋骨被牵起,酸痛无比。
她索性合了眼,踩着朦朦胧胧又窝了下去。
期间有人进过她的屋,叫她起身、吃水、吃饭、吃药。
那人柔软嗓音绵绵语调,却被她当作梦中吟过的一阵风,不予理会。
“闻人椿!”那人终是发了火,连名带姓喊得格外清晰。
闻人椿还真的抖了抖肩膀,嘟嘟囔囔回了一小句,然而下一秒,她便大喇喇地翻身朝里,半只脚张扬舞爪横跨在被子上。
毕竟懒惰劲儿已经攒了小半年,一起涌上来,谁都别想叫醒她。
她要在梦里过香甜的生活。
等周公将她放回人间,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她半梦半醒,惺忪地眨着眼,好像头一回来这儿。
小窗子里正透出天边落日,瑰丽壮阔,如缱绻牡丹一夕铺开,金粉洒满它卷翘的花边。
这应当不是什么奇异景象吧,可她平日忙得脚不着地,哪有工夫去瞧这天上精致。
是福不是祸。
闻人椿总是想法设法让自己往好处想。
任性劲儿随着药效过去了,纵使喉头还有一些刺痛、手脚也不怎么得力,闻人椿还是冒着头晕撑到了桌边。桌上已经备好了清粥、炙牛肉,粥下煨着小火,米粒已经化了。闻人椿不讲细嚼慢咽那一套规矩,将一小碟炙牛肉全部倒进了清粥里,利落地拌了拌,而后三下五除二便把它吃了个干净。
“越是头疼脑热时,越是要吃饱饭。”她娘亲从小都是这样对她的。
如今娘亲在哪里,她的亲人可还在一道。
闻人椿竟从这寡淡的食物中吃出想念之味。
既然身子挺了过来,闻人椿也不好再扮娇滴滴的姑娘,拿着一堆碗碟去了厨房。然后又去了趟兔场,抱着簿子逐一清点。
陈大娘因为侄子的事情总是对她有些别扭,甚至一度以为她是嫌贫爱富要去高攀桑武士了。可瞧她这样负责也忍不住了:“小椿啊,这活是干不完的。身体要紧,我做主了,这两日,你不用来兔场了。”
“陈大娘,我真的没事。”
“眼珠子都没精气神了,哪里没事。你放心,我们这儿同你们那儿不同,偶有歇息,没人会说什么的。”
“那……谢谢陈大娘照顾。”
“真能吃苦。可惜没缘分,你做不了我的侄媳妇。”陈大娘仍是意难平,她一生未婚,那侄子几乎是她的半个儿子,“不过嘛,桑武士是真的好!有了桑武士,谁还看得上我家那个大个儿啊!”
“不是的,我同桑武士并无关系。”
“噢——那我侄子还是有机会的呀。”
“陈大娘,其实我出身……”
“什么出身。别说这个玩意儿,大娘我最是不信这一套。难不成那出身富庶的就尊贵,放屁,我看好一些都是手不能抗肩不能提的软脚蟹!小椿,你莫要被那套封建阶级的玩意束缚了去,要什么便大大方方去争取。”
她可以吗?
闻人椿不敢打包票,但她感激陈大娘这样推心置腹。
从兔场出来,闻人椿又绕去了药场。她不是写进名册的采药工人,工钱要以现结的形式发放,虽知系岛藏污纳垢的少,可她还是怕时间耽误久了,工钱被人吞了。
这一绕便撞上了苏稚、桑武士同霍钰。他们才从一间小屋子里出来,该是在商讨什么,出了门还有好些话说。
闻人椿便一个、一个、接一个地问了好。
苏稚见了她,犯起小脾气,鼓着嘴左顾右盼。
“苏稚,谢谢你让人送的粥和药。”闻人椿主动与她搭话。她大抵知道了苏稚的心思,不觉得委屈光火,反而有一丝想笑。
“什么粥啊药的。我没送过。”苏稚甚至都不知道闻人椿烧得人事不省。她原本是不相信流言蜚语的,可昨日见闻人椿与桑武士亲近,那流言一下有了画面。
竟是养了条白眼狼!
系岛十年才出一条白眼狼,怎么偏偏叫她遇上。
苏稚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闻人椿不声不响还在浇油——既然不是苏稚给她送的药和粥,难道是桑武士?疑虑间,她的眼神同桑武士撞到了一起。
“不是我。”
也是,那人进了她屋子不说,还坐过她床头、摸过她额头,桑武士不会如此逾越。
苏稚瞧他们眼神黏连欲说还休,怒火一下子烧到了天灵盖:“桑武士,今年的播稻节您直接同小椿结对便好了,两个都是有无穷力气和心思的人,保准第一!”她越想越懊恼,嘟着小嘴,索性甩手就走。
“苏稚!”
“小苏!”
男女和声,琴瑟和鸣,捂着耳朵的苏稚恨不得再往脚上装一对风火轮。
“你还站着做什么!”闻人椿也急了,将桑武士的称呼都省了去,“还不去追!将你说的那句话好好同她讲一次!”真是枉费平日的稳重果断,到了心爱的女子面前错漏百出。
桑武士被她一激,终是迈开了腿。
三人只剩霍钰一个。他倒是有闲心的,事不关己,两手藏于宽袖之中,一齐背在身后,目光见天、见树、见近处小溪流。
“二少爷,我先去领工钱了。”闻人椿还想着那些蝇头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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