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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许还琼来过,闻人椿便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蔫叽叽的,眉眼唇角一个劲儿地向下。许还琼的话是真是假呢,若是真为何真,若是假又为何假。
而她又要如何向霍钰提起。
毕竟他都捧着她的手解释过好几回,她这样跟着许还琼的话头说下去,似是又要让他娶她了。
她忽然希望霍钰只是平常农户家的儿子,成婚生子都可凭心而为。
“这么晚了你还没吃吗?”是霍钰回来了。他在许大人那里吃了排头,数落教训从申时蔓到酉时。一脸的凝重却在踏进前厅的那一刻尽数卸下。
闻人椿也从晃神中醒来,她忙着起身,接过他的拐杖,将自己的手递了上来。
霍钰在她手心上捏了捏,她如今被他养得不错,手心上的肉厚厚的、软软,教人心生踏实。
“我以为你又顾着自己吃完,然后忙着去干着干那。”
“这儿又不是系岛,清闲得很。”而且在系岛时,他们一穷二白寄人篱下,再手脚偷懒些,还不得被人背后戳脊骨;至于这儿,纵使睡到日上三竿,饭来张口,也是无人指摘的。
“看来你还不乐意清闲。”霍钰从闻人椿手上接过一碗观音面,这是改良过的,银丝、肉丝、鱼丸、叶子菜全是厨房新鲜烹制的,底汤里头更是搁了三种鱼的鱼骨。
闻人椿从前做的剩菜面哪好与之相比。
可也没见霍钰被鲜得眉毛翘起。他不过是捧着碗,寻常一般吃了个七八分。
闻人椿也陪着舀了一小碗,许是心境不对,她也没能尝出灶头师傅口中的“香甜爽滑、一口难忘”。
等到霍钰放了碗,闻人椿才开口。她言词不快不慢,不晦涩,不绕弯,将许还琼的每一句话尽量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霍钰。
她哀叹自己只学了几个字,不会描画,不然就将今日事宜绘成画本递给霍钰就是。
总之她不想霍钰听出任何原话以外的东西。
她本就是识相的那类人,不喜逼迫,不喜被人以为受她逼迫。
霍钰听她讲完,点着头说道:“还琼说得应当没错。”今日舅舅虽然不曾讲过婚配之事,但言辞之中已将他与许府前途系在一起。他的娘子,若是不能于许府有半点裨益,恐怕舅舅难以满意。
因而他才一直想拖,以免扰了如今的平衡。
但看起来并非长久之计。
“都怪我从前一心只想避让,此刻真要争,什么事情都受人掣肘。”他并非一往无前的孤胆之人,有时也会想,究竟是旁人在自己的局中,还是自己早就掉入了别人局中。
也许在他算了五步之时,旁人已到了七步。
然落子无悔,早就是无路可退。
闻人椿看他眉头蹙紧、眼眸深邃,便将自己的凳子向他身边搬了搬:“别这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你不要心急,也不要被人乱了阵脚。”
她忍不住轻轻拥了他,谁教她最心疼霍钰这副迷惘自责的姿态。
霍钰亦伸手,将人不轻不重地揽在怀里。
他们和风细雨般相拥,有弱小的吻落在闻人椿的发梢。
“小椿,在这世上,我只剩你了。”
霍钰的嗓子里没了世故城府,深情缱绻地卷了一层又一层。那每个字都像是从心里挖出来的,闻人椿绝对不信霍钰不爱她。
纵使他没提及,闻人椿也兀自想起来——哪怕往后只能在他府中做妾,她也不委屈了。
知道闻人椿不爱清闲,霍钰又将一处离府宅最近的药材铺托给了她,那儿有箩儿、有陈隽,他想她会过得充实,而闲杂人等叨扰她时,他也不必害怕鞭长莫及。
不过许还琼没再去找闻人椿,却是来见霍钰了。
许还琼几乎是吃着墨水长大的,只是从前的她,诗文辞赋都浮在皮毛,什么名士潦倒、千古绝唱在她口中都是没有筋骨的。而如今,她不再是深宅大院不谙世事的女儿,读过的沉浮算计、惆怅离殇都有了具象,言语中带着抹不去的厚重。
“表哥。”从某一天开始,也许是在闻人椿回到明州之后,她便不再喊他“钰哥哥”。霍钰倒是从未对此发问。
见是她,霍钰立马想到许大人,可是舅舅又要她来传话?
他放下手中的簿子,想了想还是先问了句:“近来过得可好?”
“比之前好了许多。”
“哦,那便好。”这个回答使他的良心勉强过得去。
“今日为何事而来?”
“我去寻过一次小椿,她应当同你说过吧。”
霍钰点点头。
“小椿毕竟不是高门大户家的女儿,我怕她不晓得这里头的险阻考量,也怕……怕你们误会我的心意。其实无需担忧的,我自知嫁过人、又丧了夫,不会再想要争什么。”她垂着头,手上的帕子被拧成一股又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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