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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诗人写过,“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
闻人椿自然想不到这般瑰丽的词,只是街边路人念起,她觉得格外应景。
霍钰要求财、要入仕,摆两亩山野椿花在府门口,算是讨的什么晦气,不如这满开的牡丹与芍药,绯红绛紫,沐着晨光镶出金边,教人看一眼便知墙后的富贵堂皇。
她不敢往前走了。穿戴齐整的宾客正接二连三地从马车上下来,他们连成一道屏障,堵住了闻人椿的路。
她转过身,扭头钻进了后门。
看守后门的巴爷难得没有睡着,他一手酒、一手肉,只是脑子还在梦中,口齿不清地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今日不是你和二少爷成亲吗?”
他无心一问,闻人椿却胸口发闷。本想快步走开,还是紧了紧拳头,张口冲他讲了个明白:“今日是二少爷与还琼姑娘的大喜日子,还琼姑娘才是这府上的大娘子。巴爷,你可要记清楚了!”
“啊?”巴爷眯了眯眼睛,以为自己做了场冗长的梦,又回到几年前。
“你听清了吗?”闻人椿大声问道。她实在很怕有心人利用,替巴爷、替她再惹来无谓的是非。所以她要巴爷记得明明白白,决不能再错一个字。
“二少爷与还琼姑娘才是主子!”她又讲了一遍,“而我只是一个女使。你可千万千万记牢了。”
“这……好。”巴爷替人守门这么多年,此时已是心领神会,他看着闻人椿的背影,还是多嘴一声,“小椿啊,别去了。”
闻人椿没有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那般哀伤渺小,像极了折了翅的小蝴蝶想要挥动翅膀。
她不会吵,不会闹,不会举着刀非要霍钰将自己娶了去。她只想等他得了空,哪怕只有半柱香时间,同她讲一讲这段日子的风云变幻。
若他有苦衷,没法讲,那并不碍事。
若她确实耽误他前程了,也不打紧。
只要他把自己的籍契还了便好。
她有些累,好不容易大难不死,不想再陪着他陷于霍府的陈年纠葛之中。何况他已经不是当年落难的少爷,身边左膀右臂,多的是效劳辅佐之辈,少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使又有何妨呢。
还没走几步,她便被眼尖的小梨瞧到了。小梨当即丢了扫帚,又惊又喜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椿姑娘,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娘说过的,好人长命百岁!”
“谢谢。”她的心正在悬崖底下,见着小梨也未见高兴。
“椿姑娘,今日……今日……”想必又是一个想拦下她的。
“我知道。”闻人椿低着头,低着声,此刻日头大好,她才发现自己有多邋遢不堪,一身衣服上什么脏污都有,怕是连当霍府女使都不够格。
她缩了缩脚尖,问道:“小梨,可否带我去换身衣裳?”
“好!”
“等等。有没有人说过不准带我进府啊。”
小梨摇了摇头:“他们都以为你已经……”“死”字被吞进肚子,小梨忙着去看她脸色。
不过闻人椿反应不大,只说:“那便好,不会连累到你。”
小梨领她去的是之前住过的那间屋子。
那时宅院的大多屋子都还在修葺,就辟出一个前厅、几间厢房。如今去了云梯、架子,没了忙忙碌碌、瞌睡打盹的工人,四处精雕细琢、游龙画凤,她忽然找不着从前住过的那一间。
幸好小梨领着,她才到达。
闻人椿推开了房门,匆匆迈几步,又推开了柜门。她猝不及防,见着了那一身刺眼的喜服,浓得就像临安城里最好的匠人调制的颜料。
一笔,一点,浓厚得再也擦不去。
她下意识地用一件洗得陈旧的衣服盖在上头,然后一件件衣衫从头翻起。柜子里并没有惨白的、死白的、一眼就能看出哀伤的衣衫。因霍钰夸过一回,说她穿嫩色好看,她的柜子早就被芽绿、鹅黄填满。找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找到一件乌灰的。
小梨见她一直没有动静,主动搭话:“椿姑娘,主君让我每日都要来打扫这间屋子。”
“……嗯。”
“主君好似也不相信你会死。”她诚惶诚恐地开口,以为闻人椿知道了能好受一些。
可闻人椿并不接话,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裹,从屏风后面快步走出:“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椿姑娘,今日……”
“我会同他好好讲,不会不识趣的。”
“椿姑娘,主君和……和大娘子该是要拜堂了。”
许霍二府请城中最好的方士排了霍钰与许还琼的八字,此刻便是吉时良辰。
天公赏光,留一段又和煦又明亮的光,送一缕轻轻悠悠的细风。
许还琼着一身玉绿色喜服,面前掩着一把金缕扇,她缓缓入门,像曲水流觞在翠玉中滚动。终是等到了,千帆过尽、历经挫折,她和钰哥哥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之中。
他们会举案齐眉、会瓜瓞延绵。
他们会有圆满荣华的一生。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司仪的唱词响极了,廊上缠着的红缎子都被唱得似要飞起来。
闻人椿在红缎子下飞快地小跑起来,她的步子迈得还不够快、躲得还不够远,终究还是将祝贺的鼎沸场面听了个明明白白。
同霍钰对质?
她不想了,她连眼前这一刻都受不住。何况是看着红衣的他站在自己面前,说他娶了新妇进门。
出了府,有药铺的伙计认出了她。他们结伴而来,想讨杯喜酒喝,却被闻人椿吓得惊恐不已。好在他们胆大,很快便知道并非白日见鬼。
闻人椿不想再生事端,轻巧地解释道:“我命大,在野树林里晃了一圈,只受了些惊吓罢了。”
“是是是,吉人自有天相嘛。”有个嘴巴利索的伙计接了话。
“铺子里还有人守着吧。”闻人椿又问。
“留了个新伙计看店。”
“噢,那我去替他。”
“椿姑娘你不去吃酒吗?”
闻人椿淡淡笑了下,她以为自己嘲讽得明显了,伙计们却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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