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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元发现左手小指头缺了一节,血淋淋插在木板墙上……准确地说,是插在“还剑还人”最后一字的那一撇尾端。

惊惧过度,他一时倒忘了害怕,也忘了手疼,“倏”地掉头朝另外两张床望去。

哪里还有人!不仅两个假秀才没影了,王福生也不见了!

他脑门嗡一炸,王福生是睡在他身边……不,是怀里,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少了个人!

但见榻上卧痕依稀,弄脏的衣衫扔在一边,两人的包袱散落于地。

他不由两眼发直,木木地瞪着墙上的“还剑还人”,恨不能即刻晕过去,奈何倍尔清醒。

他在肚里琢磨了不知多久——将剑塞到他包袱里的只能是迷魂妖女或她的手下,江湖黑道虽凶横不讲理,但他好歹是秀才,宋代不像现代人人识字,如果话说圆了,或许对方会想着将他和王福生吸纳进黑帮当个师爷,这样至少暂时可保住命。不料人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下手威胁!早知如此,怎么也不会把那柄剑扔了!

片刻,他鼻子一酸,泪水滚滚而下,随之遗忘的疼痛袭来,手指一扎一扎疼。

头一低,不好,还在流血!这代表指头被斩下没多长时间……天晓得!虽然他穿前是医大学生,但没实习过,谁知血凝住要多久。可以肯定的是血流多了会要人命,古代又没办法输血。

他是往广州府赶考不是入江湖厮杀,不可能随身带着伤药,惟有从包袱中翻出干净的里衣,撕了一块用力将伤口扎住。

又疼又苦又怕,眼泪鼻涕齐下,却不敢出声——藏霞观的住客除了他和王福生,统统是强梁,可不敢让强梁们听到动静。

于是他抓起一件衣衫堵住嘴,全身一抽一抽。

往事种种涌心头——遥想初到宋代,他整个人都蒙了,粤语只能听个半懂不懂,繁体字用猜,毛笔字像鸡爪爬的。适逢原身病了一场,大伯说他“病糊涂了”,那意思无非不想让他继续读书。他这才知道原身已经父母双亡,只留下他这个孤子,傍着大伯家过日子。所幸大伯母要面子,说老张家这等人家,哪有男娃不给读书识字的理。

那段最难挨的日子,是王福生陪着他走过来的,常拉了他去自己家吃饭,比一应堂兄弟亲多了。

王福生从小体弱、胆子又小,虽然比他大一岁,遇事总是他拿主意。这回出门前,王婶子再三托他照应王福生,如今倒好,人不见了!

张伯元后悔莫极,恨自己一时胆怯,把青云剑扔掉了,又恨自己竟对王福生干出那种事,简直禽~兽不如!其实他不是同,是宋代文人好龙阳,他在县学遇上喜好龙阳的同窗,有那么点心思思,但以前也没对王福生起过邪念。

王福生说不上多好看,只是有点病态美,那对大眼睛扑闪起来怯生生,对陌生人笑起来也怯生生,像个女孩子,恰好切合宋人喜文弱的审美观。县学同窗中有人向王福生示好,被他挡了,还告诫王福生那种事不正常。

他想,那两个在黑暗中听好戏的家伙,一多半是迷魂妖女的手下,只怕不会放过阿生,不然为何绑架阿生,不捉自己?

王福生是光~溜溜被绑走的,已经淡忘的21世纪犯罪报道哗啦啦苏醒。

他不由两眼发黑,依稀看见王福生正向他呼救,只觉得揪心痛,又觉得自己可笑,居然发梦要凭借人类累积千年的知识在古代潇洒!知识有什么用?野蛮战胜文明,是草莽时代的典型特征!

不知不觉间天色大亮,他的眼睛哭得像两只烂桃子。还别说,多亏这一场哭,把心中惊痛悔恨排遣出一些,不然非憋出病来。

冷静下来,他的医学知识随之苏醒——木板墙上的四个“血字”老大,只用一节小指头书写不大可能写成。

凑过去细瞧,再用舌头舔舔,山村长大拥有的常识也苏醒,是用浆果汁写的!

他不由生出饶幸心:也许可能说不定迷魂妖女那一伙有点人性呢?

旋即他又唾弃自己,特么二话不说绑票,还削了他的指头插墙上,哪是讲理的?没用人血写血字,应是怕书生不经折腾,一整就整死了。

此时窗外已百鸟啼鸣,貌似一派祥和。张伯元穿好衣衫,站在窗前打量楼下。

他实在想不通,昨天扔青云剑时周围鬼都没一个,怎么找不到?或许是没仔细找?

这也是无奈中的想当然,有想头总比没想头好。他拿起小茶壶,将昨夜剩的残茶咕咚咚灌了几口,嘴一抹,迈步下楼奔向草坪寻找。

楼后芳草萋萋山花点点,有小径宛延其间。以前借住藏霞观,他总喜欢和王福生一前一后在这儿散步,纵说四书五经。现如今,王福生不知会不会被糟蹋到一命归西。

该死青云剑到底掉在哪里?结缕草贴地而生且剪过,脚面都没不了,没可能藏住剑。夜兰香只有一排,疏落有致,也藏不住剑。大樟树倒是茂密,如果剑落在树桠上,发现不了在情理之中,但他分明眼睁睁看到剑是落在草坪上!

会不会顺手捡剑的主儿把剑藏在大樟树上?

他抬头望向大樟树,面露苦涩,两辈子在山村长大,“乖巧懂事”的他不会爬树!

话说回来,如果青云剑被人拣了,那么一盘软剑往兜里一揣就行,贼人怎么会大费周章地藏到樟树上,特地耍人玩儿?

他不由一会喃喃诅咒一会求神告佛,似得了强迫症在草坪花木间寻找。

在船上那会,他虽然不敢看,耳朵没堵起来,三大金刚和迷魂妖女的对话听在耳里,从声音就能听出迷魂妖女有多邪气。况且大名会起错,外号不可能起错,“妖女”行事可想而知,一多半他还不还剑都没活路。

这么想着他满心绝望,但仍忍着手指疼趴地下寻找:死有一百种死法,如果托天之幸能将剑找回,好歹死个痛快。

但,窗下不大的地方昨天就过筛子般一寸一寸找过了,今天再找自然如故。

只能扩大范围了,他决定从相临的窗户下开始寻找:客房大,两窗之间相隔老远,剑沉甸甸,从二楼窗口落下,没可能出此范围。

正当他找的灰头土脸,忽然看到一根斑驳的竹杖——薛瞎子的斑竹竿!

搁昨天他会害怕,这会他麻木了,甚至没理睬薛瞎子,只顾埋头拨拉。

薛瞎子微叹,用颇为同情的语调道:“秀才公,世上最存不牢的就是宝贝。你若掉了什么在这块,已经过了一夜,绝计不会还在的。”

张伯元心一动:此人能与迷魂妖女交战多时,定是大有本事的人!

他急忙翻身跪倒,垂泪道:“老人家,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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