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大梦忽已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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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正诚终于听不过去,强劲的剑气逼退众人,沉声道:“正邪有殊,但大义之前,至少该保存道心,我们自诩正道之辈,如何能趁人之危?就是不看在昭元的面子上,也须得敬重为战而死的忠义之辈。”
“他封止渊算什么忠义之辈,你们无极山就是蛇鼠一窝!”
“没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此时不诛杀封止渊,日后他卷土重来,又当如何?”
“又当如何?”齐书昀突然笑起来,“不过借口罢了,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各位此时动手,不过是想发泄罢了。”
乐正诚闭了闭眼,叹息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正道之人,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最是侠义。
正道之人,不同于魔界的就是他们至纯至善,毕生追求大道。
正道之人,行事正大光明,作风磊落,美名远扬,妇孺孩童皆知。
……
晏君行嘲讽一笑:“嗤,所谓正道。”
“师尊,师尊,师尊……”
一声又一声,敲碎了密闭的空间,将所有蛊惑的声音都驱散。
傅斯乾目光坚定,一字一句认真坚定:“纵然我不爱世人,但我愿为他保护这个世间。”
风听寒是他的心尖无上,是他对于世间唯一的惦念。
“不过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不值得。”
傅斯乾声音深冷,仿若三九严寒下的浮冰,极沉极凉。
他费力地腾开手,任由一丝劫雷泄露,正好砸在圣贤殿上,将富丽堂皇的大殿砸成一片灰烬。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令众人一惊,他们呆愣地看向旁边,方才那里还是好端端的样子,现在却变成了一堆焦土,透露着一丝丝毁灭的气息。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谁敢再伤他一下,今日本尊就拉着你们一起死在这劫雷之中!”
某些情况下,威胁远远比劝说来得有用,他话音刚落,想对风听寒出手的人就跳开几米远。
劫雷强横,也不知昭元仙尊能不能扛住,见讨不到好处,不少人骂了几句便撤离了。
风听寒勉强睁开眼皮,看着身旁的叶茗光与乐正诚,幽幽地叹了口气:“本尊可不会承二位的情。”
若是傅斯乾在场,定能听出他话里隐隐的笑意。
可惜此刻没有能懂他的人在。
叶茗光拧了拧眉,哼道:“本来也没想过让你承。”
叶茗光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江清婉一直没走,此时跟在叶茗光身后,深深地看了风听寒一眼。
她不同情这人,魔尊永远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乐正诚仰头看了看半空,叹息道:“你确定要留在这里吗?”
那劫雷总会落下,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风听寒眯起了眼,血顺着他眼睫滴落,在地上绽开一朵艳丽的血花。
他说:“凌云仙尊早些离开吧。”
早些离开吧,都离开吧,让我们两个人待在一起,一起迎接死亡。
魔界的入口是风听寒强行撕开的,是不可逆的入口,只能由这边进入,不能从魔界过来,他已无力将这入口封上,一时半会无法消散,只有等他身死道消才能合上了。
乐正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风听寒跌坐在地上,摩挲着九灭的鞭柄,视线紧紧凝在半空中。
那个人,说好了陪他一起死的。
他看见劫雷飞速降下,身披血色的人向他而来。
他张开双臂拥住了这人,只一瞬便被推开,灼热的力量灌入他胸口,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大力将他掀翻,推入了身后的入口。
风听寒不敢置信地看着傅斯乾,在他掉进魔界入口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人冲他笑了,笑得嚣张恣意:“我不想陪你死,所以只能你陪我活。”
“宝贝儿,等着我。”
傅斯乾从冰棺中仰起头,他不敢眨眼,怕流下泪,也怕一闭上眼就看到那时的风听寒。
怕看到风听寒那张脸上的绝望神色。
晏君行近来总是外出,这蛟林蝶海中只有他一个人,无趣得紧,每日恢复的记忆也有限,剩下的时间他都用来想风听寒了,不,或许现在该改口了。
——那是他的封止渊。
上古时期的记忆,大多冗长而枯燥,傅斯乾一边回忆一边感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忍受那种生活的。
虽然大多数是枯燥的,但也有颇多有趣的事情,有趣的来源自然只可能是一个人。
那时候的封止渊,青葱年少,那是真正的少年模样,和这辈子虚假的风听寒不一样。
那时封止渊是无垢城的大弟子,风光无限,常常被一群分不清种族的女子围追堵截,出个门都得捂得严严实实的,跟做贼似的。
那时的封止渊,性子和现在大为不同,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嬉笑怒骂,无论哪种模样都生动得很。
傅斯乾想起他们的初遇,那时他从北海出来,尚不通晓人情世故,绷着一张脸像冰块似的,仿佛天生无喜无悲。
长街之上,他和装成女子的封止渊撞了个满怀。
那人一张艳丽至极的脸,纵是装成女子也不违和,反而娇俏可人,风华无双,一袭红衣似火,艳极美极,是批命人的琉璃毫也描绘不出的颜色,唯有“绝色”二字堪堪可概括。
那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那一团火在燃烧,少年眉眼张扬,比北海的春光还要明媚,纵使是他,第一眼都为之倾倒,怔愣了两秒。
“我是封止渊,你叫什么?”
他开口男儿音色,引得傅斯乾又一怔。
天生地长的灵智,傅斯乾从北海狂澜中降生,一剑平九州,被世人誉为“北海战神”,多么盛大的场面,多么难对付的敌人,他从未皱过眉头,却在遇见封止渊的时候接连失神。
“我……我没有名字。”
在他们熟识后,封止渊又追着问了好几遍他的名字,傅斯乾才无奈地给出这个回答。
他无父无母,于世间又无能称得上长辈的人,自然没有人起一个名字。
世人敬重他,却是敬而远之,他自己明白,所以也从未把自己当作人,至于人才要的名字,也与他无关。
那时的封止渊可以用大大咧咧来形容,少年没经历过风雨,对所有事都抱着最美好的想法,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北海战神不懂他的想法,封止渊在他面前就是个孩子,无论是年纪还是心性:“我不需要名字。”
封止渊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自顾自地念叨:“怎么能不需要,每个人都要有名字的!”
他想说自己不是人,但见封止渊那么开心,索性改了口:“随你吧。”
这是北海战神第一次妥协,而他本人也没料到,从这以后,他还要为眼前这个妥协千千万万遍。
封止渊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乐颠颠地拉着他去书局翻典籍,最后极为郑重地拍板决定:“亿万斯年,一掷乾坤,我叫你斯乾好不好?”
不知是因为有了名字,还是因为眼前的人,他破天荒地笑了下:“好。”
上天入地,沧海桑田,从此都有这个人唤他一声“斯乾”。
前世今生,也只有封止渊有唤这个名字的权利。
傅斯乾抬手挡住眼睛,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就知道,他名叫“傅斯乾”定然有特殊的意义。
亿万斯年,一掷乾坤,前世的封止渊给了他最好的祝福。
“傅斯乾”的特殊意义就是封止渊。
在书外的世界里有种说法,说是你给出一个名字,就建立了羁绊,代表获得名字的一方属于你,你要不离不弃,也要生死相随。
思及此,傅斯乾笑得更欢了,前世的封止渊给了他名字,他们两人就绑到了一块,三生石奈何桥,都要一起走过的。
正邪大战,他擅作主张将风听寒抛入魔界,自己扛下那劫雷,眼下封止渊已经醒了过来,却一直没有动静,想来定是被惹毛了。
若再知道前世的事……
傅斯乾不敢想象,只默默祈求自己的小徒弟能心软些,再心软些,别让自己追太久。
等他的神魂与身体融合,拖的时间太长,怕是就要控制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了,他想触碰封止渊,想将人揉进怀里,想比他们做过的所有都再进一步。
若是无法满足,他怕自己真会忍不住把人抓回来,拿链子锁在身边。
封止渊掀起眼皮,嫌弃地看着燕方时四处张望,然后从门口摸进来,也不知这人什么毛病,堂堂魔界右护法,像个贼似的:“你做什么亏心事了?”
“哪有亏心事,我就是怕被你放出来那条龙逮到,这两天整天逮着我问这问那,问怎么才能帮你管理好那一窝邪祟精怪,他是龙不用休息,可我是人啊!”燕方时长吁一口气,指着自己的眼睛告状,“你看我这眼睛底下,一圈青黑了,出个门都有乱七八糟的妖修问我是不是荒淫无度!”
封止渊笑个不停,睨着他眼下的青黑,啧啧出声:“确实像荒淫无度的模样,看来阿祯榻上的小妖精挺厉害的。”
燕方时脸一黑:“那小妖精比我,不,比你都高都壮。”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语气里满是生无可恋。
封止渊笑够了,大发慈悲地顺着他的意思道:“等会儿我让银宿带那一窝精怪出去逛逛,不烦着你了,成不成?”
燕方时点头如捣蒜:“成成成!”
说着,他眼睛一转,把藏在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铺在封止渊面前,献宝似的谄笑几声。
封止渊额角直抽,一方面是因为这人笑得实在过于猥琐,另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东西,这他娘的什么玩意?!
黑的,小指般粗,长长的一条。
——十多根。
“我听闻你打听过这个,颜色粗细都照你的意思,特地从各地搜罗来的,保管结实,渡劫期高手要挣开都得费一番力。”燕方时拿起其中一条,连连不绝地赞叹道,“若是再辅以灵力,就能彻彻底底把人锁死。”
燕方时竟然给他送了十多根锁链!
封止渊特别想一鞭子把这人抽到殿外,是谁把这闹心玩意儿放出来的,银宿呢,让那条精力过剩的傻龙再陪燕方时这货聊个几天几夜吧。
把这货那点旖旎心思都聊干净了,“精”尽人亡才够!
省得出来作妖。
燕方时全然不知封止渊在想什么,也不知他自个儿千方百计求来的恩典快泡汤了,心里只觉自己真是魔尊大人当之无愧的贴心人儿,考虑周到,思索全面。
漂亮!
于是在银宿接到封止渊召唤后来到这里,燕方时还在做着脱离精力旺盛小青龙的美梦,瞅着害自己气虚体弱的银宿都顺眼了不少,别说,这小青龙还挺清秀的。
封止渊面无表情地把榻上的锁链划拉到朝思里,这玩意儿放外边不太好,教坏未成年小龙怎么办?
银宿兴高采烈地冲进来:“主人,你找我吗?”
封止渊点点头,嗤笑出声:“休息够了吧,带着人去各大门派转转吧,除了无极山,都去转转,就当是为本尊送一份礼。”
小青龙眨巴眼睛:“送礼?主人为什么要给他们送礼?”
“这个‘礼’可不是你以为的礼。”燕方时磨了磨牙,显然是还记得正邪大战时那群人伤封止渊至深的事,狠狠道,“那些门派中有不少人,在你主人身上捅过剑扔过刀子,你以为你们怎么拖了三个月才被放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主人被他们重伤,差点醒不过来,一直昏迷了百日。”
银宿从曲归竹那里听过一些关于正邪大战的事,只是曲归竹当时为了躲避蒙面男子,抢了浮屠百景图就赶紧躲起来了,直到燕方时带人过来才敢出现。
结果没等看见什么,就被一块打包扔进了魔界,知道的只有封止渊受了重伤,昏迷百日才醒过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直到这时,银宿才从燕方时的话中拼凑出些许大概,只是这一点点,就够他悔恨愤怒了:“他们该死,竟然敢如此伤害主人,都怪我没有在主人身边保护。”
燕方时继续火上浇油:“你在也阻止不了,那各大门派都是一块上的,你主人被劫雷所伤,又为了保护我们离开,失去了还手之力。可那群人仍不肯罢休,一起出手,到后来,更是生生拿着剑在尊主身上戳窟窿……”
燕方时说着说着就想起当初封止渊从入口被抛进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无数法器叠加的伤口,只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将那些在封止渊身上捅刀子的人都挫骨扬灰。
“够了。”
封止渊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不是愿意将自己的伤口摊开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银宿满脸怒气,仿佛被拔了逆鳞一般,咬牙切齿道:“我妖族尚且知道不趁人之危,这些人真是无耻下流,太无耻下流了!”
他不懂世间的言辞,无耻下流是曲归竹骂人时常用的话,小青龙性子单纯,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么一句。
封止渊捏了捏眉心,叹道:“行了,现在知道怎么‘送礼’了吗?带着人去吧,闹得动静越大越好,尽量避免伤到凡人。”
“好,我这就带人去‘送礼’。”小青龙雄赳赳,气昂昂往外走,刚走两步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委屈巴巴地说,“主人,我不知道怎么去各大门派。”
封止渊面无表情地指指燕方时:“让右护法带你去。”
燕方时还沉浸在愤怒交加的情绪当中,猝不及防就被银宿拎了起来。
拎起来的,没错。
银宿拎着个燕方时丝毫不费力,健步如飞,转瞬便出了大殿。
燕方时一脸茫然,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拎着走出了魔宫,他欲哭无泪地扑腾挣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觉得这条龙清秀真是脑子有病!
在两人走后,封止渊又摸出划拉到大氅底下的链子,绕在指尖上端详,耳侧一点点爬上红意。
链子都准备好了,那人什么时候能如约来找他?
等着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封止渊冷笑出声,他才不等,他要亲自把人抓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抓人去喽~
最近有点卡文,所以更新比较晚,哭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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