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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只听裂帛之声,下一秒纪湫就被商皑用披风裹成蚕蛹,直接给扔进了车里。

她大惊失色,启唇威胁,“什么年代了,强抢民女,有没有王法!”

话音落下,商皑倾身进车,左手按在她脸侧椅背上,一双深邃薄怒的眸子紧紧盯着纪湫。

冷茶香,带着威慑力,筑起牢不可破的围城,把她死死困在狭小天地之间,极度霸道地占有着她的每一寸。

他已经无所顾忌地把纪湫彻底拉进他的世界,如今便像个统治一切的王者,毫不客气地在她耳边一字一顿。

“你说的没错,我目无王法,我罪恶滔天,那你让警察来抓我啊。”

纪湫像是有些不认识面前的男人。

记忆里的商皑,是个道德感原则性极强的人,他从未说过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你疯了吧……”

商皑看着她,最后咬着牙转过身,哐地一下砸上车门。

待商皑周身肃冷坐上前排,车子飞快驶入空旷无人的街道。

留下一群噤若寒蝉的年轻男女。

他们未曾亲眼见过传说中的北城少帅商皑,本该雀跃激动一番,但彼时被军队这般持枪包围不免人人自危,哪还有功夫去花痴感慨。

此时他一走,士兵随之整装出发,不耽误分秒齐步跟上那辆汽车。

待舞厅周围重新恢复祥和,吓坏了的众人忐忑心情才得以缓解。

“刚刚那姑娘到底犯了什么最,竟让堂堂北城少帅亲自拉着队伍过来抓捕。”

“不像是逃犯,更像是巧取豪夺呢……”

汽车七歪八拐,周围陌生的景象把纪湫看得云里雾里。

正在她用自己不太好的方向感辨别路标,试图猜测自己会被带去哪里时,汽车猝不及防地停在了一座西式公馆前。

高高的石墙下严阵以待着两排士兵,气势之恢弘,队伍之浩大,占满了长长的街道,堵住每一个路口,甚至延伸到了外围。

以公馆为中心向外辐射七条大街五条小巷,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天已经亮了,街道上人来人往,见到这般境况都不由朝内探头。

谁能想到,北城少帅不惜拉来这么一直强悍之师,里三层外三层包饺子似地阵仗,仅仅只是为了提防一只小狐狸呢?

为什么要为难她,她只是一只小狐狸啊!

纪湫被商皑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在内心这样嘶吼道。

无奈,在商皑的布阵中,纪湫就算再如何神通广大,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男人身上气味冷冽,被披风裹成蚕蛹的纪湫不动声色地挣扎一番,试图脱离这令她不自在的桎梏,不曾想刚有动作,商皑的手便立时往内一收,压制得越发强势。

纪湫用手死死抵住他的胸前,满眼诘责地看他。

商皑才不管纪湫眼里的威胁和警告,视线清清冷冷地低头扫过一眼,便大步上楼。

纪湫在他英伟高大的身材下,有如一团轻巧的小动物,一点负重感也未能在商皑轻松沉稳的步伐中体现。

走至三楼,商皑一脚踢开房门。

纪湫被巨响吓得微微一颤,眨眼间就被扔到中间又大又软的床铺上。

刚一落地,她连忙手脚并用不遗余力解开束缚。

正抬起半边身子,高大的男人顺势欺身上床,牢牢握住她纤细的手,将她逼到床前进退两难。

“纪湫。”

商皑唇瓣动了动,出声唤她的名字。

字音染着冬日的霜气,别样地令人胆战心惊。

商皑深邃的眼里淌着纪湫看不懂的情绪,纪湫望进良久,脸上只有无措和茫然。

这个人分明那样的可怕冰冷,目光却又如此炽热灼人,被他如此分毫不挪地直视着,纪湫感觉自己热得难受,甚至快要融化掉。

她便连呼吸也乱了起来,有些慌乱地避开。

发现端倪的男人,将她下巴一钳,迫使她抬起头。

像是被她此前所作所为耗光了耐心和温柔,纪湫发现商皑的眉眼里竟对她透出不可置信的森森恨意。

“为什么,你骗我一次还不够!你到底还想捉弄我多少次才罢休!”

纪湫听得懵了。

商皑望着她的眼底,出现一片屈辱的血红。

面对纪湫那震惊茫然的样子,商皑显得越发痛苦起来。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黑洞,夺走了他仅剩的力气。

商皑缓缓地,垂下了头。

像是不愿以这种的样子示人,尤其是纪湫的面前。

以纪湫的角度,却能看见商皑唇瓣的颤抖。

他咬紧了牙关极力忍耐,宽阔的背此刻也像是大山压制般勾下,而那握紧了拳头的手仍旧死死抵在纪湫身侧的床头,此时那软垫已深深陷成一个坑。

纪湫看得呆了。

没有什么犹豫,她抬起手覆上商皑冷得吓人的脖颈。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商皑顿时愕然愣住,抬起一双赤红的眼眸看向她。

略有模糊的视线里,映出纪湫微蹙着眉的脸。

纪湫似对此时他的心情仍是不觉。

商皑再也隐忍不住,心里恨得不行,出声揶揄,“怎么?以为假情假意关心一番,我就能放了你么。”

纪湫眨眨眼,“你这个样子,我要是置之不理,你死了怎么办。”

小狐狸这般没心没肺地回答,让商皑内心越发百感交集。

他感觉自己终究还是一败涂地。

商皑静默片刻,不动声色地握住纪湫的手。

纪湫感知到他力道渐柔,一时有些领会不到他的背后的含义。

而那只手,带着她的手,往他的心口按去。

商皑的手掌将纪湫的小手包裹,纪湫被迫死死抵在他那炙热滚烫之处,感受到阵阵人类稳健的心动。

他悲伤得红了眼,眼底有着一层难忍的水色。

“是啊,我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

商皑的声音沙哑,流露出一种极度罕见的无力。

“有只可恶的狐狸,趁我不注意,挖走了我的心。”

=

商皑十四岁那年遇到了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

他从小活在祖辈的光环下,让他十分无奈气恼,于是某日他干脆留下一分书信离家出走,改名换姓参了军。

可是他运气不太好,他所在的那支队伍因总部那群高官的勾心斗角而成了炮灰。

全军覆没,他托着重伤羸弱的身子,三天三夜也没能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两只狐狸在半空打架,后来他被其中一只狐狸当成战利品带进了洞里。

那只狐狸对他一点也不好。

三天两头不给饭吃不说,甚至还扬言让他做她的奴仆。

年少时一腔热血,满心自尊,被人如此轻贱,自然怒不可言。

起先,商皑讨厌死了这只狐狸。

谁知道这只狐狸变·态至极,见他不从,反而来了兴致。

狐狸虽然是狐狸,但已经幻化成了人身。

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少女,冰肌玉骨,像一团南方湿润的雪。白嫩嫩的皮肤上覆着浅浅的小绒毛,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像是一轮皎洁的月亮。

可她却不如月光那样纯洁温柔,那吊梢的眼睛乌黑清澈,永远藏着一抹坏坏的狡黠,尤其恶劣地戏弄他时,眼里能愉悦得闪出光来。

可是她又好像初为人形不久,大多时候还是保持着狐狸的习性。

比如她时常充满了好奇,有时他一句无心的话,便能让她追问一整晚。

比如她不习惯没有毛发保暖,爱在夜里偷偷挤进他被窝,舒服愉悦地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比如她极爱撒娇,每天的快乐就是把他惹得火冒三丈,然后又温言软语地抱着他胳膊来回摇晃,直到他无奈至极轻声叹气。

比如她极度好动,经常缠着他整晚整晚让他合不了眼。

……

后来……商皑真是讨厌死了这只狐狸。

当她无意间如动物半跪在草垛倾身而来的时候,乌发落在他的指间,清丽的香气缠绕在他的鼻前,一双眼睛直直地打量着他,阔大男士衬衫里若隐若现的玲珑娇柔,这般情景,不知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又令他多少次惊醒坐起。

侧卧枕在他腿上,睡得毫无警惕,半开的唇齿和轻缓的鼻息,像月下半开的花,丝丝缕缕都在拨乱他的心弦,让他意念大动,忍不住一圈一圈地摩挲她的头发,无法自拔地沦陷其中。

而分明他已乱无可乱,她却得寸进尺。

狐狸似乎根本不了解,人,是会动心的。

然而这只狐狸却偏偏惹得他意乱情迷,青涩动心时,又命令他去外面给他找能为她提升法术的男人。

商皑没能忍得住,怒火攻心地抓疼了狐狸手腕。

狐狸却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实在是一点也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伤他至深。

“所以,你是喜欢我吗?”

她这样疑惑地问他。

商皑咬了咬牙,有些屈辱想否认,却又藏不住爱她爱得那样无措。

可看透他一切真情的狐狸,却叹了口气,遗憾地轻语。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哦。”

“因为你喜欢我。”

商皑大惊,抬起眼却对上狐狸发光的眼眸。

他听见她的语调魅惑的咒语:“再次见我,你将讨厌我。”

商皑此时才知道狐狸想要提升法术,不能找对她动心的男人。

也知道这只狐狸她与众不同,讨厌胡搅蛮缠的爱慕者。

知道狐狸为了避免日后麻烦,要对他施法,控制他的情感,商皑变怒火攻心。

他一把抓过狐狸低头吻了下去,咬红了狐狸唇角。

他痛苦和不甘地试图抵御那头痛欲裂,挣扎间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掉。

“不要再反抗了,你只会更难受。”狐狸的脸变得越发模糊。

少年离开狐狸唇齿,强撑着混沌的眼。

“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少年青筋凸起,艰难地捏紧草垛狠狠发誓。

在狐狸冷眼注视下,少年终于无力昏睡在了草垛上。

后来他走过了十年的岁月。

十年,足以令他建功立业,威震四海。

与纪湫再见,商皑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少帅。

那日他坐在车上,隔着校门口拥挤的学生,和漫天的雪花,与亭亭如立的姑娘遥遥相望。

她白皙的肌肤像在发光,精致的眉眼在小毡帽底下娇憨可人,她用那双乌黑秾艳的眸子打量他,不知为何,让商皑下意识就心底生出厌恶之感。

商皑甚是怪异,分明与她只是初见,为何会有这般匪夷所思的厌恶。

他仅仅只是追溯了一下这怪异的心情,便骤然震惊。

商皑几乎毫无理由,便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那只狐狸无疑!

十年间,商皑一刻也没能忘记那只渣了他就跑的狐狸。

他四处征战,找遍了每个角落,可惜十年了,仍是一无所获。

商皑不懈追寻了半生,却万万没想到,和她重逢在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清晨。

她虽已不是熟悉的相貌,却依旧让他一眼认出。

商皑望着大雪纷飞的街道,失神良久,黑色皮手套被他抓皱。

抵达府中,传信来告,狐狸今天要相亲。

商皑脱下大衣的动作一顿,许久后,唇角扯出不冷不热的一道弧度。

很好。

敢去相亲。

晚间,办事处众军官被少帅毫无征兆地叫到游船包厢聚餐。

席间众人噤若寒蝉,时不时观察一眼主位上挺直了身板,眼见着脸色越发冷酷吓人的东道主。

军官们面面相觑,就这样缓缓地……缓缓地放下了筷子,颔首低眉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等待发落。

隔壁包厢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这边的饭桌上空却萦绕一层不祥。

终于,他们的少帅按耐不住地起了身,一步跨出座位,别上木仓出了房门。

屋内,军官们看着少帅离去的方向呆愣片刻,霎时间如梦初醒也别上了枪跟出去。

——原来是有秘密行动!

漆黑的夜里,纪湫扶着那吴二宝的肩,踮着脚凑得越发地近。

走廊尽头阴翳森森里,商皑不发一言地矗立着。

半晌后,一阵枪响打破了船舱的和谐。

游船大堂的士兵立刻动了起来,各处警戒四处勘察,唯恐他们保护的大人物受到伤害。

灯光暗昧,长廊幽深。

商皑在走过空茫茫的十年后,终于握住了纪湫的手。

那截手腕这般纤细,让他忍不住揉捏收紧。

商皑已不再是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却在触及她的刹那终究还是难忍情动。

蚀骨焚心的深爱,与撕心裂肺的憎恨交织在一起,让他的世界一片混乱颠倒。

商皑悲戚地望着纪湫,难以启齿内心的爱恋。

而纪湫终究还是没能读出他眼里的情深似海,只把他当做一个陌生军官,皱着眉不甚愉悦地看他,说她被捏得痛了。

商皑不由想笑,你曾带给我的痛,不及此刻承受的万分之一。

他必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纪湫却不理解其中恩怨纠葛,只把他当做一位失误抓了无辜小市民,偏执又自以为是的高位者。

“放手哦,我不要名声的吗?”

“我还要回去相亲呢,好不容易得来的红线,就被少帅一脚踩断,我该找谁说理?”

“少帅这样舍不得放手,着实有点令我误解哦。”

“喂,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少女再一次猝不及防地凑近,那明媚的眼里是露骨的挑逗,与昔日记忆里撩得他意乱情迷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商皑惊得僵住,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他无措地松了力道,少女却像是玩起了坏心眼,踮起脚凑了过来。

视野里都是少女的丰润美好,殷红的唇瓣肆无忌惮地夺取他的理智。

商皑非常艰难,才忍住了掠夺的冲动。

他望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孩,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日他转身离去的模样,像极了落荒而逃。

终于快要有拐角掩饰,后面便又传来纪湫烂漫的宣誓:“少帅,就等着娶我吧!”

多亏了走廊的寂静,多亏了楼下的混乱。

没有人注意到靠在墙上僵硬了身体,用手掌遮住大半张脸,许久胸膛都没有什么起伏的商皑。

北城威风凛凛的少帅大人,羞恼的红潮蔓延到了下颚,阴影下一双眼睛波光乱颤,失了魂魄。

商皑平生做过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让一只狐狸误以为他讨厌她。

多亏了这份喜欢藏得深,她主动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踮起脚乖巧扮做妻子模样,为他解开纽扣,为他洗手作羹汤,依偎在他的身边,让他度过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起初,商皑对狐狸摆出一副冷脸,这只渣狐狸,不惩罚一下怎么对得起他被辜负的十年。

后来,他不敢表露心迹,害怕狐狸发现他动情后又一次逃之夭夭。

直到狐狸有一天对他说,“我们就这么分开吧。”

那个雪夜对商皑来说,有如地狱。

“你分明是一只狐狸,可为什么这样狼心狗肺。”

商皑再一次对纪湫这样评价。

在纪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商皑看似轻描淡写,一双眼睛却红得越发厉害。

“我既不能爱你,又不能不爱你,你说我要怎么办?”

商皑无奈失笑,转身松开手,坐在一旁,垂着头不发一言。

纪湫在寂静中也慢慢坐直了身。

“我不知原来你是他……”

她这才明白过来,灵石之所以没有异动,不是商皑不爱她,而是他用冷漠和厌恶骗过了她。

他对她不仅仅只是动心,而是情根深种。

商皑低笑一声,有些凄凉,“无所谓了。离开我这种事,今后你再也别想了。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

他这样冷漠地告知她。

许久,身侧并没有传来意料之中的反驳。

下一秒,软乎乎的狐狸挨在了他的肩头。

商皑吃了一惊。

低下头,对上纪湫明晃晃的一双眼睛。

“哦。”

她对他笑了笑。

“我知道了。”

原本已经打算被无情拒绝以及下半生都将被她憎恨的商皑,好半天也没领会她这话背后的含义。

纪湫却仿佛被他满脸的讶异逗笑了,“我说我不会走了,陪你过完一辈子,一心一意地爱你。”

商皑实在没法相信,“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狐狸抱住了他的手臂,“少帅大人,你知道你的人生,于一只狐狸面前,仅仅只是弹指一挥间吗?”

纪湫脑袋挨着他,圆溜溜的杏仁眼盛满灵气的娇憨。

“所以少帅大人的一生还能有几个十年,狐狸不忍心再让你追寻。因为狐狸也爱少帅大人。”

师父说过,能抵御狐狸媚术的人,只会是狐狸的爱人。

这话,想必不假呢。

【“少帅大人的初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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