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无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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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员外好悬没当场晕过去。

口口声声说要护他周全的飞鹤仙尊如今自己还在地上趴着,看那吐血量一时半会儿估计是爬不起来，剩下的人似乎都跟那恶鬼是一伙儿的，听说还是什么声名狼藉的仙门叛徒,又怎么会救自己？柳员外越想越怕，□□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热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蕙儿！蕙儿！你原谅爹吧，爹也是为你好啊！”

女鬼的身形一顿,望向那平日里总是端着架子的中年男人。

“蕙儿，你相信爹,爹都是为你考虑的！”柳员外见女鬼没有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略微壮了些胆子,屎尿横流地道,“你当初在山上狠心自尽,不就是为了保全名节吗？可你若是没死，又被那些土匪劫进寨子里过,谁会相信你还是完璧？谁还会娶失了清白的女子？”

女鬼愣怔地看着柳员外,似乎根本没想到一个父亲面对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女儿鬼魂时,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柳员外：“届时你寻不着夫婿,又要受人指点非议,还不是死路一条吗？爹正是舍不得你受这些苦楚,这才狠心帮你一把啊！”

女鬼眼中蓦地流下了两行血泪。

江随云：“住口。”

柳员外心里认定江随云是个仙门叛逆，又见女鬼落泪,还以为是柳小姐的鬼魂被自己这一番肺腑之言感动了,那邪道怕失去女鬼的控制权才出言喝止，连忙又再接再厉道：“圣人之言在上，蕙儿,你别怪爹狠心，爹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你若是活着，连咱们家的世代清誉都要受你所累，染上污点，若是因为你一人令家族门楣蒙羞，将来九泉之下，你要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女鬼脸上血泪纵横，浑身颤抖，蓦地张开没有舌头的嘴，无声地仰天嘶吼了一阵，长发衣袍无风自动，血肉模糊的指尖忽然暴涨出两尺多长的锐利指甲，她回过头来，阴森森地盯着柳员外。

江随云蹙眉低喝：“柳仙蕙，厉鬼伤人是重罪，停下！”

朱砂低声问：“仙尊为何不直接出手制住那女鬼呢？”

司同尘道：“师尊想要制服她易如反掌，可师尊一旦出手，此事在地府孽镜台上就会算作柳仙蕙厉鬼伤人，被仙门修士阻止，柳仙蕙的魂魄会因此获罪。”

柳员外却不明就里，还在自以为是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蕙儿，你便安心去吧，爹已着人为你著书立碑，朝廷发文褒奖，天下人皆知你的贞烈之举，州府也在准备为你修贞节牌坊和烈女祠，哀荣无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为何还要在人世徘——”

江随云：“闭嘴！”

女鬼的眼睛越来越红，连发尾都泛起了不祥的血色，她面目狰狞，长长的指甲泛起刀锋般的冷光，已经高高地举了起来。

江随云：“柳仙蕙！”

女鬼缓缓扭过头来，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愤怒和痛苦，她颤抖地指着柳员外，大张着嘴仿佛正在质问着什么，然而被生生拔去的舌头让她无法出声，女鬼激动地干吼了一阵，蓦地发现没有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眼中不由得划过了一道彻骨的委屈和绝望，她抽搐似的笑了一下，指尖寒芒迸起，直扑柳员外咽喉！

虚空之中似是掠过了一声极轻极低的叹息。

柳员外：“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员外的大叫变成了惨叫，江随云抢在女鬼之前出手，一剑鞘削在柳员外脸上，把他整个人抽飞了出去，柳员外只觉脑袋嗡一声响，仿佛被舂米的桩子兜头砸了一桩，飞出去两丈多远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嘴里一热，六七颗牙混着血哇一声吐在了地上。

江随云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连柳仙蕙的鬼魂都被吓懵了，她原就不是什么手持丈八蛇矛杀开一条血路的性子，直冲脑仁的暴怒被别人抢了先，满腔怨念便也随着柳员外那喷溅而出的鲜血消散了大半，柳仙蕙迟疑着放下手，茫然地站在了原地。

江随云：“去取舌头吧，他之所为，自会有人清算。”

柳仙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天边忽然浓云滚滚，一团黑雾裹挟着惊雷闪电飞速逼近，咔嚓一下将柳府大门掀飞，砰一声砸进院中。

飞鹤仙尊才缓过一口气来，就被这疾速迫近的灵力压震得又吐了一口血：“谁！”

黑雾缓缓散去，院中空地上多出了一个瘦高的红衣身影，那是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容貌极是漂亮，手里拎着一把一人多高的黑色镰刀，周身阴气缭绕，显见着不是凡人。

飞鹤仙尊看清来人，不由得脸色一变：“是……地府无常！”

那无常对院中众人团团一揖，笑容可掬地道：“诸位有礼了，吾名越浮生，奉命前来接引柳仙蕙的魂魄，打扰之处，还望见谅。”他看向柳仙蕙，面上一派笑嘻嘻的吊儿郎当样，语气却不容置疑，“漂亮姐姐，跟我走吧。”

江随云跟地府打了好几百年的交道，从没见过这么没正形儿的阴差，柳仙蕙就更不知所措了，她早就听老鬼们说过，若是被阴差逮到，最好乖乖听话，若是耽搁片刻惹恼了那些大人们，等到了地府里准保叫你上刀山下油锅，吃尽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