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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擎带着其他几人并未走很远,看到靳尧他连忙迎了过来:“没事吧?”

“没事。”

靳尧走过去,先是查看了沈潜和杨煜的伤,顾擎也在一边蹲下,说道:“已经通知剧组了,一会就送疫苗过来。”

“刘导怎么说?”靳尧征询两人的意见,“要不你们先回去养个几天……”

“嗨!没事儿,伤口不深,我还要跟着你到终点呢!”沈潜跟靳尧看着差不多大,平时也是个喜欢运动的,不把这点伤放在眼里,反而觉得这番经历很是刺激,特别是靳尧杀猴儆猴的那一手,太特么震撼了,但凡是个男人,就没有不被激起血性的。

杨煜虽然有点苦着脸,但也咬着牙表示要坚持到最后。

刚出发就碰到这么操蛋的事,领队大人的怒火可想而知!

靳尧走到缩在一棵大树背后的陈啸然那里,双眼眯成锐利的弧度,威压意味十分浓厚地盯着他:“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挺大一个人能不能别这么二?那猴子好好待树上碍你什么了?碍你什么了?!”

陈啸然瘪着嘴,两只食指对在一起比啊比,又比啊比,最后“哇”一声哭了起来。

“哭哭哭哭个屁?你还有脸哭!”靳尧一开始还能板住了脸继续训,但是他的声音越大,小娘炮就能嚎得比他更大,一个男孩子哭得梨花带雨声情并茂,靳尧训着训着就挫败地抹了脸。

他觉得自己跟能哭的男人从气场到八字,哪哪都相克。

陈啸然一边哭一边在指缝里偷觑靳尧,发现对方表情松动就哭得越发用力。

靳尧真是服了,他忍不住往顾擎那边看过去,眼里明晃晃地写着疑问:他一直都是这么能哭吗?

顾擎眼角抽搐,陈啸然以前虽然任性,但也不会动不动就哭,这是捏住了靳尧的罩门,知道他吃一套。但是顾擎此刻当然是不好说什么的,他也看明白了,靳尧对陈啸然那是避之唯恐不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想法的。

“我、我又不知道猴子会咬人……”陈啸然抽抽噎噎,“我以前在动物园看猴子,他们都可乖了,还跟人握手,最多抢个香蕉……再说,还有齐天大圣呢,那是所有小朋友的好朋友……”

靳尧被气笑了,但是嗓音到底压住,没再那么吼了:“你出个门只带护肤品不带脑子是啊?动物园养的跟野生的能一样吗?不是发了资料让你们看了么?野生猴子不要惹,这些动物习性你都背了没?”

“这不有你带队么,”陈啸然委屈地说,“我还要背什么呀!”

靳尧有一种跟小孩子讲不清道理的无力,他摆了摆手:“那我真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现在你赶紧跟所有人道歉去,尤其是沈潜和杨煜!”

陈啸然哀怨地瞅着靳尧。

“不去也行,一会直升机来送疫苗,你就跟着回去吧,你这个作法,我们就算走出雨林,也去了半条命了!”

陈啸然鼓起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丢那猴子……我丢那猴子,还不是想看看你驯服猴子的英姿吗?”

靳尧叉起腰:“你倒还理直气壮,行了,我不跟脑残对接脑回路,赶紧去道歉,我们还要赶路!”

“你讨厌!”

陈啸然狠狠地一扭腰,气呼呼地走了,当然道歉的时候他还是蔫头耷脑诚意十足的,毕竟整个队伍里,就属他年纪最小资历最轻,只是对着顾擎的时候他难免还是带着一贯的傲娇,顾擎也不理他,连客气一句“没关系”都懒得说。

直升机的螺旋桨又轰隆隆在头顶响起,靳尧攀着绳子上去,导演助理递给他一个医药箱:“疫苗针管都在里面了,还有几种这林子里经常出没的毒蛇血清,你都认得的是吧?”

靳尧点头,那助理往下看了看:“许董追上你们没有?”

“什么?”靳尧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许董啊,你前面不让他上飞机,后来他非要直升机再把他送进来,他在你们先前落脚的那个地方下来的,他没追上你们吗?”助理也是吃了一惊,“他跟你们前后脚就差了半个多小时,又是跟着你们脚印走的,应该很快能追上啊!”

“你们怎么会把他送进来呢?”靳尧一下子怒了,“这地方是随便进来的吗?”

助理也急了:“那是咱们节目最大赞助商,他说要进来谁敢不听啊!”

“卧槽!”

靳尧烦躁地耙了耙头发,他这点工资挣得真他妈不容易,前有不玩儿死自己作妖不止的小娘炮,后有牛皮膏药一样的许泽恩,仰头望天无奈地叹口气,他认命地问,“他身上有对讲机没?有摄像头没?问下刘导他在哪儿?”

“没有啊!但是他身上有信号枪,要不咱在天上找找……”

靳尧已经跳了下去,许泽恩是不会发射信号枪的,靳尧莫名就是了解他,这个人,从来惯于隐忍,也擅于抓住一切机会卖惨,也许他此刻巴不得自己出点什么事,好让靳尧来心软,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对付靳尧的。

靳尧又气又恨,却拿他毫无办法,节目组放心自己带这些人进林子,是事先把所有路线都规划好,排除了一切致命危机,自己先前在这条路上走了二十来天,每一寸土地都在他心里条条道道清晰分明,但是许泽恩不行。

人到了这种地方,会很快迷失方向,四目都是苍茫森林,绿荫蔽顶,一旦迷了路,那后果不堪设想。

再怎么样,靳尧不能让许泽恩出事,有软肋的人,杠不过有恃无恐的。

“顾哥,你带他们在这里等着我,我回去接许泽恩,记住了,除非我回来,都不要往前乱跑!”靳尧匆匆交代了顾擎,就往来时的路上跑。

顾擎连问一句都来不及,靳尧已经风一样消失了身影。

靳尧先是发了一记信号枪,然后边跑边喊着许泽恩的名字。

正午时分的密林空寂无比,靳尧的声音一声声回荡,却始终没有听到许泽恩的回答。

他已经跑到了队伍最初落脚的地点,然而许泽恩依然杳无人踪。

靳尧身上没有通讯工具,仅有的三只卫星对讲机在摄影师身上,后面是整支等待着他的队伍,前面是不知在哪里乱窜的许泽恩,靳尧一股火气蹭蹭直冒,但他还得耐着性子,仔细搜寻许泽恩可能会留下的痕迹。

“这一个两个的,都他妈作天作地的!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靳尧一边疾步走着一边骂,他回想起遇到猴子的那个地方有一条岔路,当时他给猴子放了血,血迹指向的方向是那条岔路,许泽恩很可能误会,沿着血迹走岔了。

他又一路跑过去,刚拐上那条岔道,他就暗自心惊,这片林子密密实实,阳光大半被遮盖住,只有丝缕残光从树叶的罅隙间点滴泄露进来,而地上的泥土松软无比,上面遍布深一脚浅一脚的印迹。

靳尧知道这些脚印的出处,这条岔道上有一种稀有药材,这个季节正是药材成熟的时候,雨林附近的居民会定期进来采集,靳尧前几天还碰见过一批,这些天没下过雨林子里泥土又松软,脚印就一直保留下来,而许泽恩明显是误会了。

“许泽恩!”靳尧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喊。

这次他很快就得到了回音,许泽恩惊喜万分,声音干净利落饱含喜悦:“靳尧!”

靳尧继续往里走,许泽恩喊:“你小心,这有个泥沼,我被困住了!”

靳尧走过去一看,差点没被气疯,一条宽道几人并行都绰绰有余,许泽恩却不知为何走到了一棵断根老树下,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丛林密集的地方,越是断树残枝下越不能走,那意味着雨水丰沛泡死了树,树干之下往往都是泥沼,许泽恩小半截身子都陷在里面动弹不得。

要是靳尧晚点来,这傻逼怕是要把命都交代在这里!

“你这个蠢货!”靳尧太阳穴突突跳,他觉得自己九成概率要被气死在这个林子里,“你他妈就算没常识,那边泥土松软你踩一脚也知道要缩回来!狗被火盆燎了一下还知道缩爪子,你是连狗都不如啊!”

话糙理不糙,许泽恩被骂得涨红了脸,靳尧一边骂一边又找了根长树枝伸过去:“赶紧抓着,过来!”

“等等!”许泽恩却仰着头,看着上方那棵倾颓老树,“靳尧你看那个东西!”

靳尧顺着许泽恩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愣住了。

在许泽恩两臂之距的树干上,悬挂着一块吊牌,树缝罅隙间的阳光洒在那金属吊牌上,清晰的“jy”两个字母熠熠生光。

彷如一道闪电陡然劈进脑海,靳尧的眼前出现大团大团艳色的花朵。

就是这个密林里,有许多凌乱匆忙的脚步纷至沓来,有一个清晰冷静的声音在下达命令:“所有人上树隐蔽!以我枪声为号!”

一条条黑色迅捷的身影无声而俐落地攀上了就近的树木,包括他自己。

他埋伏在夜色深沉的树干间,如同林中静候猎物的豹,耐心等待着。

然而预想中的脚步甚至枪咆声都没有响起,直到林中传来刺鼻酸窒的气味。

他的瞳孔剧烈缩紧,湎北有一种植物,燃烧之后会释放有毒气体,此刻是一年当中雨水最少的时节,植物可以轻易被点燃,反叛军无所不用其极,完全不在乎大火可能引起的后果,只求将他们瓮中捉鳖,或者剿杀殆尽!

这条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天然溶洞,别无出口,他把敌人引至此地原本就有困死对方的意图,可是哪里能料到敌人枉顾国际法,竟敢在雨林中燃放有毒气体!

这世界,没有底线的人总归能狠过被规则掣肘的人。

靳尧恨得牙关都渗出血,是他把所有兄弟带到此地,是他一意孤行要在这里设伏……

……

许泽恩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靳尧这副怔忡的样子一定又陷入了回忆,尽管他自己的身体还在缓慢地持续下陷。

这些天靳尧一直以为自己和许泽恩桥归桥路归路,但其实他们见过很多面。

送走蒋英哲的那天晚上,许泽恩原本正守在他的楼下,靳尧的身影出现时许泽恩还觉得不敢相信,然而他步履轻盈目不斜视地绕过许泽恩那辆牌照显眼的汽车,走到每日接送顾擎的那辆车旁,车灯亮,引擎轰,汽车如离弦的箭射入夜幕之中。

许泽恩赶紧跟上,直到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上盘山道,靳尧的车却忽然猛地打了个弯,直直向他逼过来!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撕裂耳膜,车窗外的景象在疯狂倒退旋转,重重黑暗劈天盖地笼罩而来。

他的左边是坚硬黑沉的巨大峭壁,右边是冰冷锋锐的银白色车身,两车终于相撞时许泽恩只觉得眼前有排山倒海的漩涡,张开狰狞巨口,将他们都吞没其中。

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要跟我这样玉石俱焚?

这个念头浮起时,许泽恩蓦然爆出一股狠戾,他狠打方向盘,一黑一银两辆车头重重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凄清高亢的摩擦声像尖刀一样切割着他的神经。

因为没有系安全带,许泽恩的前胸狠狠撞上方向盘,胃部像是被人伸进去一只手胡乱翻搅着,剧痛和恶心让他天旋地转。

他们同时停下了车,许泽恩率先推开车门,踉跄着走到靳尧的车头前,闪亮的车前灯映得他的脸白惨惨像个鬼,然而他分明隔着车前窗玻璃看到靳尧笑容阴沉肆意得更像个修罗。

靳尧的车子引擎依旧在轰鸣着,许泽恩站直了身,他的面容扭曲着,眸子里雷电交加,那是濒临绝境的怒焰和绝地反弹的激电。

靳尧似乎觉得他这个模样十分有趣,唇角勾着,打开车门,悠悠然走下了车。

他拍了拍手,倚着车身,表情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更兴味盎然:“不错嘛,还能反击,这样才好玩儿。”

许泽恩忽然笑了,他笑得复杂怪异又惨烈:“你就这么想我死,不惜跟我同归于尽。”

“那你可错了,”靳尧微侧着脸,那眉目俊秀得像是一幅水墨画,脸上的神情却透着浓墨重彩的阴森和邪佞,“我只想玩儿死你,可没想跟你一起死。”

许泽恩走上前,一把冰冷沉重的槍被塞进靳尧的手里,许泽恩双手握住靳尧的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自己的眉心:“你按下去,按下去,就什么恨都没有了。”

靳尧身体紧绷,肌肉发硬,连握着枪的指节都是僵直的,他奇怪地看着许泽恩,像是审视,又像在研判,目光里有迷惑,有茫然,他好像并不明白许泽恩在说什么做什么。

“开槍啊,像我第一次让你开槍时候那样做,食指……对,就是这里,只要轻轻一扣,就可以掀翻人的头盖骨……”许泽恩笑着,眼睛把折射在他瞳孔里的灯光都剪碎成沙,细细碎碎的光在厚厚的水膜中明明灭灭,“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到a国的第一年,杀手埋伏在公寓里,你夺了他的枪,却迟迟不敢开,是我抓着你的手,按着你的食指扣下了扳机,槍.管上有灭音器,但是那个人头骨碎裂的声音却清清楚楚……”

“嘣——啪!”许泽恩轻声哼出两个拟声词。

靳尧战栗起来,他眼睛里的浓稠墨色一层层翻涌,像潮水一样呼然暴涨,又急遽褪去。

许泽恩的声音又轻又缓,话语里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像我当年教你的那样,开槍啊!杀了我,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开槍啊,掀开我的骨头,看看里面的血液究竟是什么颜色!”

“看看我的脑髓里,究竟埋藏着怎样的记忆!”

“看看我的每一根神经里,上面刻的是谁的名字!”

“看看我许泽恩,到底有没有负过你!”

“开槍啊,靳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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