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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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伦敦郊区那栋可爱小别墅爆炸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正是早高峰的时期。
国王十字地铁站中来往人潮熙熙攘攘、接踵摩肩,全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地铁站进站口边巡逻的警务人员懒洋洋地端着咖啡、牵着警犬、穿着防爆服在一旁站岗。这是一个非常寒冷的早上,外头飘着雪,气温已经达到了零下的标准,而地铁站内却是温暖如春。
突然之间,一只防暴犬猛地抽动了几下它漆黑的鼻子,耳朵陡然竖了起来。它似乎有些困惑地偏了偏头,又用力嗅了几下,随后立即“汪汪”大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冲向人群。牵着它的防暴警员猝不及防之间被往前一扯,当即踉跄了几步,没戴手套的掌心被狗绳摩擦得一阵火辣,他不由就松开了手。
防暴犬立即扑了出去,凶猛而迅捷,所到之处惊起一片尖叫躲闪。但这狗并没有扑到某个人上,而是直奔一处墙根,对着一个黑色的大包龇牙咧嘴地咆哮了起来。
防暴警员拨开人群追了过来。他望了那个大约有50公分高的大布包一眼,警惕地呼叫了值班室,那布包看起来并不起眼,有点类似于中国人的蛇皮袋的款式,但底下装着四个金属滚轮,看形状,应该还装着一个四方形的金属物。他随手扯上拉链,被那金属拉链冻得撇了撇嘴,随后直接拉开了。
拉练拉开,里头的金属箱子瞬间映入眼帘。他刚要伸手去摸,就听旁边的防暴犬咆哮着冲了上来,咬住了他的手臂往回拖——这狗的牙齿咬合不是很用力,但往回拽的力气却很大,他险些被掀了个跟斗。
“噢,怎么了,里奥?”防爆员疑惑地拍了拍旁边的狗头。那狗有灵性的一双眼睛看了看他,又转向那个箱子,继续大声地吼叫了起来。
“不让碰?好吧,不让碰就不让碰吧。”警员莫名其妙地站了起来,随后他凑过去看了看,就看到那金属箱子上似乎还篆刻着什么东西。他不由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喃喃地念了出来:“这只是……开始?”
下一秒,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炽烈的白光。
一个普通的疯子,最多也就糊弄糊弄精神病医生,欺压一下同院的病人,他最有威胁力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把枪,然后这个疯子就会因为自身的智商与能力问题被警方击毙。
而一个高智商反社会的、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疯子……对,就是如今的吉姆·莫里亚蒂先生,他会造成的危害足以让最理智的人胆寒。在此之前,他的攻击都有迹可循,他肆无忌惮但行止有度,他疯得冷静理智而充满了控制欲——至少对他自己和与他的智商在同一层面的人来说,他的确是这样。
他的剧本限定了别人,也框住了自己,这或许是他仅存的人性和仅有的良心,他给了自己和旁人唯一的一个机会——这是在他内心深处被压缩到无限渺茫的善良。
但现在,他不再是这样了……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疯子,甚至在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他或许都不介意直接朝自己脑门上开一枪,然后毫无意义地死在自己家的床上。他疯狂而冷酷、聪明绝顶而毫无顾忌,他天才却愚笨,他偏执又随性——他是混沌的,却又能够守序;他可以悲悯温柔,也能冷酷邪恶。最可怕的是,这都是发乎他内心的最真实的感受。
此刻的他,没有丝毫人为雕琢的痕迹,就像人类社会不曾给他打上一星半点烙印。
你可以说他是被逼疯的,也可以说这就是他的本真。
而这个疯子、这个天才、这个愚者、这个导演……他就用他的肆无忌惮,将今天的伦敦国王十字车站,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炼狱。
继2005年之后,伦敦的国王十字车站再一次遭受了炸(防和谐)弹袭击。袭击者用冰冻住装有远程调控触发装置的炸(防和谐)弹,随后将其带入了装有暖气的地铁站,在安检处的旁边丢下了这个东西,趁着人流拥挤的早高峰时期离开了地铁站。随后在暖气的作用下,冰块融化,训练有素的防暴犬发现了这个□□,随后□□被引爆。
此次袭击造成了89人死亡、270人受伤,现场哀鸿遍野,无辜者的血肉与建筑物的尸体共同构筑了一幅地狱景象。同一时间,伦敦其他三处地铁站都发现了炸(防和谐)弹,但被非官方人士和官方人士及时发现并拆除,现场没有造成伤亡。
而国王十字车站……却没有能及时地幸存下来。即使是天才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更别提这种针对性布置了。虽然国王十字车站的炸(防和谐)弹是由莫里亚蒂先生布置安放的,但是其谋划和安排俱出自已故的麦克维提之手。麦克维提先生曾经缜密地观察过两位咨询侦探,他的统筹和谋划能力甚至能够超越莫里亚蒂,使他的死后复仇能够奏效。
——“这只是一个开始。”莱辛巴赫瀑布上,麦克维提先生哈哈大笑着,从容赴死。
李明夜慢慢地翻看着手中的报纸,她的手机搁在一旁,她的面容疲惫而苍白,她的眼睛泛着疲劳的血丝。她闭了闭眼,合上了手中的报纸,手指微微颤抖着。
她看着那张报纸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老对头的脸。
温和的、苍老的一张脸,儒雅而充满了书卷气,但是却令人毛骨悚然到了极致,好像那神造的皮囊里包裹着魔生的恶兽。那个老对头冲她笑着,饱含恶意和嘲弄,他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随后他就能把你的心浸泡在□□里面。
麦克维提微笑着,脸色是死人的惨白:“其他三个地铁站的炸(防和谐)弹是那小子放的,他知道小福尔摩斯能从被炸毁的别墅里搜出什么来,所以他特意给出了这些线索……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线索,你还记得莱克星顿爆炸案中的那张照片吗?”
麦克维提顿了顿,他手一撑,从报纸中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找到了那张照片之后,小福尔摩斯先生第一个就去了国王十字车站,因为曾经的伦敦77爆炸案中,第一个引爆的炸(防和谐)弹就与国王十字车站有关,但随后他又被其他炸(防和谐)弹引开了视线,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这只是莫里亚蒂的故布疑阵——当然,他猜对了,因为选择了国王十字车站的不是莫里亚蒂,而是我。”
“他们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你的对手是我……不论是活着的我,还是死去的我,福尔摩斯先生。”这个邪恶的老人温和地对她笑了笑,毫无障碍地升了起来,从报纸中升到了半空,随后他姿态淡然地缓缓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选择了杀了我……但即使是这样,我仍然不介意给你留下一纸战书。我一向对聪明人有诸多宽容,所以我慷慨地告知了你,国王十字车站的爆炸案是我的手笔。”
“所以现在,你的选择呢?你还要继续你的计划吗?”麦克维提微笑着看着她,他水淋淋的惨白的手指点了点报纸,指尖落在了伤亡人数上。“89人死亡,270人受伤……这一切的起因,是因为你杀了我,所以才会得到这个结果。”
“你还能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麦克维提站了起来。此刻的他即使已经死了,但却仍旧有一种师长般循循善诱的风度,看起来极为温和可亲。“因为死的人不是你认识的人?因为死的人不是你的小福尔摩斯?——或者是因为……”
“——闭嘴。”李明夜脸色铁青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单词。
“——因为你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麦克维提轻声叹息,“他们真可怜啊!这就是福尔摩斯先生……那个曾经的英雄?守护者福尔摩斯?”
李明夜闭上了眼。她知道这是她的幻觉……这种直指人心的拷问,这种令人崩溃的质询,这种冷嘲热讽的手段,这种能揭开自己所有黑暗面的勾引——只有她自己问的出来。她的所有念头,只有她自己才能洞察明了,这是她因为这段时间过度疲劳而造成的幻觉……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听到了老对头的一声淡漠的嗤笑,合着悠远而空漠的叹息。
“从你开了那一枪开始,你就不再是个英雄了。”他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畔。“你选择了你自己。”
人心有多脆弱呢?
也许只需要一个细小的裂缝,就是一个能让邪恶念头扎根的肥沃土壤。而李明夜的内心深处,就有那么一处细小的裂隙——对这个世界的不真实感。她格格不入,她是个局外人,她不再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世界没有她的位置。
麦克维提回到伦敦之后,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的所有布置、所有手段,都是在逼迫那个裂隙慢慢扩大,让那一丝惶恐生根发芽。
莱克星顿大街爆炸案,动摇了她对于自己能力的认知和自信,引发了她对于“失去”的惶恐,让她从此在对待夏洛克的问题上失去了平常心和立场……因为她发现,“失去夏洛克”对于她而言是绝对不可承受的,同时也让她潜意识里把自己的注意力和责任心寄托到了这个世界的小福尔摩斯身上。
舆论攻击和反(防和谐)华浪潮,彻底提醒了她“异类”的事实,让她被她所保护的人肆意攻击和任意谩骂,扩大了她和这个世界的裂隙,甚至在她的潜意识之中埋下了对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疏远”的种子。
而莱辛巴赫瀑布……这是教授先生的巅峰之作,他用他自己的身死,彻底地动摇了她的人生准则,在潜意识的推动和混乱的场面以及激动的情绪之下,他逼迫她亲手终结了他的生命,选择了自己和自己哥哥的那一面。让她看到了她的卑劣、她的自私、她的懦弱……
时至如今,国王十字车站爆炸案,让她看到了她的选择的后果。
这是算透人心的教授先生最狂妄的报复。他想毁灭她——毁灭她的信仰和标准。她的灵魂无比脆弱,就像一个伤痕累累的疲倦的旅人,那些爆炸案下的骸骨犹如地狱一般压在她的心头。
但这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因为有时脆弱的人心也无比地坚强。
不论教授先生是否愿意,他都促成了一件事——她找到了、并接受了夏洛克递过来的,能够帮助她稳定的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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