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狗的童话】小天犬下凡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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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在寻常不过的一餐晚饭，甚至可谓寒酸。

然而小天犬却闷头吃了一大碗饭。

“好吃。”他一边扒着淋着酱油的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那就多吃点，今天学校没有吃饱吗？”

小天犬原本是附身想要与家长说一说学校食堂的事情的，但是他现在说不出口了。

与爷爷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有些人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积蓄餐费与学费，不过是另一些人昂贵衣饰上的一根丝线罢了，又或许连一根丝线都买不起。若是义愤填膺汗流浃背地去了，换来的也只会是对方真心实意的不解，不明白为何有人会为了一根丝线愤怒到这个地步又较真到这个地步。

他们一面看不上丝线，一面嘲讽着贫寒，却又要盘剥尽那一笔又一笔的血汗钱。

此时停在小天犬喉间的只有一句话，酵过了，再也抑不住。

“爷爷，谢谢你。”

老头儿愣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也没发烧啊……”而后那双因为衰老显得有些混沌的眼睛似乎亮了不少，欣喜和宽慰在里头碎成了星星，湿润了原本干涸的褐土地。

“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啊……”

还有更乖的呢。

小天犬想着，把炒蛋推到爷爷面前。

“啊，爷爷不喜——”

“爷爷不可以说不喜欢吃炒蛋。”深谙长辈套路的小奶狗在老头儿还未把话说完前就阻止了他，认认真真地说道，“也不可以说吃饱了，更不可以说吃过了。”

“……”

“要一人一半。”

老头子怔了好一会儿，笑纹慢慢从心里渗到眼底，他慢慢地加了一筷子炒蛋，因为年纪大了，手多少有些抖。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的炒蛋是小孙子帮忙一块儿炒的，吃在嘴里都觉得格外得香……

小天犬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在人间多留几日。

他那位奔放孟浪以周游诸神界为乐的狗妈回来了，从耶和华那边带了些新鲜上供的面包和葡萄酒，她正想给自己的狗儿子开开洋荤，结果跑去老君幼儿园一看，靠，儿子没了。

再一打听，靠，儿子因为成绩太差悟性太低性格太懒所以被下放到人间体验生活了。

这还得了？

狗妈是神界出了名的脾气差，抡起葡萄酒瓶砰地一下在柱子上砸碎了就往老君身上招呼：“糟老头子你干什么呢你！你把我儿子放下去你也得跟我说一声吧！连个家校通讯信都不发你说放就放啦！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什么东西啊你！！”

老君也委屈上了，搬起张桌子和她对打：“是你自己一下线就飞行模式，十天半个月都不会上线的！我要等着跟你拿授权不得等到地老天荒？”

“都是理由！你快点把我的狗儿子从人间捞回来！！他才上幼儿园好不好！放一个学龄前儿童去体会江湖险恶你还是人吗？”

“不好意思我是神。”

“呸！他要是遇上了种花贼变傻了老娘就去王母娘娘那边举报你！你这辈子都评不上甲级职称了！走着瞧吧！”

“？？？”

架可以吵，职称不可以不评。

乙等幼儿园和甲等幼儿园的待遇差了不止十万个等级好吗！老君慌了，脸色登时焕然一变，冲上去拦住狗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位同学的家长，你看我也不是完全乱来的，为了小天犬的狗身安全，下凡之后不遇到变态君上，种花狂魔等不良人士，我特意给他佩戴了小神仙电话手表……”

狗妈瞪他：“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打啊！”

顿了顿，连打的耐心都没有了，把葡萄酒瓶一摔：“不，直接用电话手表上的传送装置把他传送回来！”

“这么急？”

“废话！老娘晚上八点钟还要赶着飞到真主阿拉那边看烟花爆炸大会，你说急不急！”

“……”

小天犬被传送回神界的时候，正好是人间的深夜，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狗妈一看到小天犬就扑过去抱住了崽子：“没事吧宝贝！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尝尝妈妈带回来的葡萄酒和……哦葡萄酒已经被妈妈砸掉了，要不要吃妈妈带回来的面包？”

从前小天犬一听到有吃的都是两眼放光，谁知这一次他听完妈妈的话，却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样子。

狗妈急了，要跟老君玩命：“你看看，我儿子傻了！”

老君心想不对啊你儿子本来就都不怎么聪明啊，但是这种大实话还是不要对这种正在气头上的女士说了。正想着该如何劝慰以及甩锅，好保全自己的职称，就听得小天犬道：“妈妈，你快点把我送回人间去吧。”

“好好好，妈妈这就带你回——啥？”狗妈愣住，“你说你要回哪里去？人间？”

“对啊。”此番游历，小天犬竟不想这么快离开滚滚红尘了。

他把在下面遇到的事情一一都和妈妈与老君讲了，听得两人一会儿抹泪一会儿跺脚。

“就是这样，虽然一开始是为了毕业才下去实习的，但是待了这么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去做，我不想那么快就返回天界。”小天犬说，“本来我也想求助老君爷爷，或者干脆告诉天帝殿下，不过想了想，我自己也许也能办成的，而且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我也能遇到很多人，吃到很多在天上吃不到的东西。”

比如煤炉锅上炒出来的有些焦焦的鸡蛋。

还有淋了些酱油焖出来的冬瓜。

他是第一次吃，这也不是什么美味得不得了的东西，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想到人间的老爷爷，小天犬心里酸酸地直冒水儿，要是自己只是把学校食堂的事情拜托给了干达婆，或者只是拜托给了老君，拜托给了自己的爹爹妈妈，那又怎么可能有这样一段经历呢？

小天犬最终总算是说动了狗妈，允许他下凡去继续自己的凡界人生了。临走前狗妈往他的小兜兜里塞了好几块新鲜出炉的面包，又紧紧地拥抱了他：“有什么事情就记得拨打小天神电话手表，妈妈随时……呃，随缘看到！”

老君也奖给了他一朵之前从来都轮不到他的小红花。

“等你游历结束，回来之后，我就给你发毕业证书，你就可以去天庭小学上学啦。要记得在人间多多读书，要和你大哥学习，千万不要像你二哥一样没有文化，花了好久才学会了背诗经……”

小天犬一一答应了。

腾云驾雾到人间的时候，小天犬心想，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神，但他既然是神，那么看到的东西他就要管，无论难不难，不然吃饭都吃不安心。等他下去之后，他要继续想办法去解决学校食堂的事情，还有干达婆遭受的折腾，当然，还要设法让老爷爷和他的小孙子过上舒坦些的日子。

又或许，在这过程中他还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人，又生出新的这般那般的事，但是他来人间的实习的目的不就是如此么。

他想着，小爪爪从兜里掏出了狗妈临别前塞给他的面包咬了一口。

唔……神仙的食物是很可口，不过凡家烟火，煤炉子上做出来冬瓜和炒蛋，也是独一无二的美味啊。

他已经想好了，他要化成一个小学生，谁也不和收废品的老爷爷的孙子做朋友，但是他愿意。这样以后就算不夺舍，他也可以常常去老爷爷家吃饭做饭的。

小天犬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奶油面包，擦了擦嘴上沾着面包屑，这时候他看到金鸦将升，俗世的黎明快要到来了，他再也等不及，拨了一圈手腕上的表，大声道：“吃饱了！快告诉我爷爷家的方向，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他化作一道灿烂的金光，飞快地向地表掠去，很快地就融在了壮丽的玫瑰色云霞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