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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甜点这种东西,东西方的差异着实有点大。

举个例子吧,如果我说“烤鸡,猪蹄,酸菜,煮土豆,馅饼,饺子,煮豌豆”,其实是没有办法一眼看出这个玩意儿是出现在哪里的。需要再加一些准确的修饰,比如“迷迭香烤鸡,烤猪蹄配酸菜配煮土豆,腰子馅饼,菠菜奶酪饺子,黄油煮豌豆”,这个时候才会知道,哦,这些应当摆在伊比利亚半岛,亚平宁半岛,塞纳河畔,摆在约克郡某户人家的桌上,或者躺在柏林某位兄台的餐盘里。

而如果稍微变更一下修饰呢?

比如“广式吊炉烤鸡,黄豆焖猪蹄,东北大酸菜,红烧牛肉煮土豆,新疆牛肉馅饼,韭菜猪肉饺子,火腿肠丁煮豌豆”,那么这些菜出现的地点,又该变成广州宝华路边某户酒家,某个养生达人的电炖锅里,黑龙江某家的屋檐子阴凉处,乌市夜摊子烟熏缭绕的街灯下,除夕热闹非凡的餐桌上,还有寒碜敷衍的学生食堂里。

当然,我不是说迷迭香烤鸡不会出现在中餐桌上,哪个欧洲人要吃东北大酸菜也不一定,杠精不用杠了,我觉得现在朋友们写文挺累的,你解释清楚了吧,说你啰里啰嗦写的太满,你不解释清楚吧,说你没头没尾挖坑不填。别说写文了,几个月前人家医生建议孩子别喝粥都能被杠成崇洋媚外。所以也不奇怪了,本来是各花入各眼,各寻所爱的事情,现在变成了“我偏要勉强!”,偏要勉强啥?勉强油画选手给你画留白充足的中国意境山水画?还是要勉强国画选手给你来一副色彩饱和内容细致的西洋画?

这种人要是活在武侠小说里,怕不是会跑去杨过面前和人家说,大哥,我觉得你这黯然销魂掌不行,拖泥带水的,那是相当的不好。好的武功必须要像东方不败,人家葵花宝典,断、舍、离,咔擦一声多干脆!

你看这不是神经病吗?你喜欢葵花宝典你练呗,为啥非得推给我…兄弟,我还要去逛窑子的。

写到这里我感到万分庆幸,幸好我今天是在写流水账,而且不是vip章节,还能这样随口在正文里说几句,写小说弦外之音都要人自己理解,不然杠精就会把我以上这几段话自动解释成“傻逼作者没见识,2200年了还觉得中国人吃不了黄油煮豌豆。”或者“穷逼作者想钱想疯了写了一堆没有意义的东西凑字数为了赚钱。”

好了我们还是来说甜点吧,不然真要我无休无止地吐起槽来可能这篇的标题就该改了,现在我们来给甜点一点排面。

甜点这玩意儿和开头举过的那些例子不一样,“烤鸡、猪蹄”,不加修辞很难判断出是哪个国家或者区域的菜,但是甜点呢?说“汤圆”,一般不会误会成英国菜,说“甜粽”,也不会当成是法国菜。同样的,撇去饮食文化的交融不说,也没几个人会把“芝士蛋糕”当做是起源于亚洲的本土甜点。

人们无需像前面那样特意修饰,用“藕粉汤圆”,“豆沙甜粽”来近一步明确这些点心的籍贯身份,而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大概因为中西方传统甜食本身的食材差异性实在是大相径庭。

除却糖、蜂蜜这种基础的甜味调剂,东亚地区在传统甜点的制作中更偏爱糯米,豆沙,莲蓉,燕窝这些材料,对于奶制品的应用虽然不是没有,但确实少的可怜。主基调差不多是由糯米、薯类制品(糯米粉、木薯粉等)和果蔬类制品(红豆,绿豆,芸豆,莲子等)所构成的。

而在欧美地区,动物奶制品无疑是甜食烹饪中不可或缺的选择,黄油、奶油、甚至是某些种类的奶酪都在食谱中频繁地出现。至于碳水方面,糯米,薯类基本是绝迹的,取而代之的是面粉,红豆芸豆这些则几乎不会使用在甜食料理中。

说到这里,我不由地想起了一件事,我曾经年少无知,因在异国他乡思念中秋月饼,想要自己动手烤一箱红豆酥,去市场前,我信誓旦旦地对我的芳邻们表示要让他们吃到美味的中秋甜点,芳邻们也都十分期待。

我买回了面粉,黄油,植物油,砂糖,鸡蛋,还买了一罐蜂蜜。红豆馅儿本来是打算自己熬制的,可是嫌麻烦,四下转悠的时候瞄见了货架上有他们做好的红豆罐头,不禁大喜过望,配料表也没看就丢进了购物袋里。回到家后我折腾了大半天,和酥皮,油皮,将红豆罐头里的豆子碾成豆沙,过滤网……实在麻烦得不得了。

大功告成之后,烤箱一开,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我切开其中一个,发现起酥非常完美,不由洋洋得意,遂出门召集芳邻们来家群聚,诚邀品鉴。

芳邻们来后,兴高采烈地捻了我做的“传统甜食”,可没吃两口,脸上就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你确定吗?这是你们的甜食?”

“真的是‘甜’食吗?”

我觉得有被冒犯到,我的厨艺不行吗?不行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啊?总是还可以入口的吧?你们手残做特别难吃的点心邀我品尝时我可是努力地露出可以拿金酸梅奖的笑容,非常夸张地表达赞美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明白吗?

我很不高兴,自己拿了一个塞到嘴里。

呕——

实不相瞒,毫不夸张,我直到今天,直到打到这行字回忆起那种味道的时候,我喉咙口还是痒痒欲呕。

咸的。

我明明还放了不少的砂糖,还放了蜂蜜,可是红豆馅中还是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咸味,那种咸味简直入骨入髓深深地融到了豆沙的灵魂里,好像精盐和红豆缠缠绵绵香汗淋漓地纠葛了数百个日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能切割无法分离。

而我事后加入的砂糖则成了一张裹在他们爱情温床外的薄被,成了盐和红豆之间插足失败惨淡收场的第三者。

那味道,甜中有咸,咸中有怪,尝过一次的人恐怕终生难以忘怀。什么时候需要催吐了,把这段回忆捞出来细细反刍一下,嗓子眼立刻就能泛起一阵强烈又生动的欲吐感,呕哇一声那是轻而易举。

若这样形容还不够直观,那我再粗暴地解释一遍。

吃过豆沙甜粽吗?

好,就是你吃着豆沙甜粽,吃着吃着在豆沙馅儿里咬到了一块肥腻咸油的咸猪肉,简直可以在瞬间让你的灵魂升天。

还不直接?

奶油冰激凌里冷不丁咬到一块肥酱肉。

还不够冲击?

就像舔了一口刚刚出过臭汗却又踩过蔗糖的脚。

懂了吧!!

严肃申明,我没有舔过。

我实在不知道这诡异的咸味是哪里来的,甚至还去尝了一下打开的砂糖纸袋子,心想不会是商家装错了?最后终于在丢于洗手台边的空罐头上找到了答案——

配料表:

红豆,水……巴拉巴拉……盐。

没有糖。是盐。

这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咸红豆罐头。

后来我喜爱上了研究食谱,发现红豆,芸豆这些豆类,和鹰嘴豆一样,在欧美饮食体系中基本是用作于沙拉,或是面类配料的。这样一来其实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他们不太容易接受豆沙这种东西。

就好像长久默认了豆沙就是甜食的我,骤然吃到咸红豆,觉得五雷轰顶一样。习惯了红豆做咸食的人们,又怎么可能欣然理解豆沙?

除了味觉习惯的因素之外,我觉得导致甜食食材的巨大差异性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于口感的追求。

下面一段话是援引于一个英国美食作家(……虽然但是……是吧,虽然许多朋友觉得英国与美食摆在一起着实违和,但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嘛,我看了邓洛普的书,觉得她具备了一个美食家该有的勇气、热情、好奇、以及跨越国籍的理解能力,要是咱们一看到英国美食家就嘲笑人家只有炸鱼薯条懂个什么美食,那和一看到中国美食家就说啊你们中国人吃狗肉的呆子又有啥不同?)扶霞·邓洛普女士在《鱼翅与花椒》一书中的表述:

“就花一点儿时间,想想英语里某些词汇‘gristly,slithery,slimy,squelchy,chy,gloopy’(这些词汇分别有软韧、滑溜、黏腻、耐嚼、爽脆、胶着等大意,在英语里面感情色彩都不太好。——译者何雨珈)……而这些恰恰是中国美食中最受欢迎的口感。而西方人看到这些词会有很不愉悦的感觉:身体的排泄物、用过的手帕、屠宰场、压扁的爬虫、威灵顿长筒靴里湿乎乎的双脚或者摘生菜时手上沾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鼻涕虫。”

这样一来,对于大多数中国人而言觉得味道很不错的糯米小圆子,豆沙甜粽子,对于西方人来说就没有那么能够理解了。他们必须先跨过习惯带来的枷锁,首先冲破口感的限制,然而才能真正领略这些食物的味道。

否则黏黏的糯米,带给他们的直观感受就永远不能是“软糯甜蜜”,而会是“摘生菜时手上沾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鼻涕虫。”

同样的,其实对于我们而言,也要冲破固有的饮食习惯,才能体会到类似生火腿,生拌牛肉这些食物究竟会在舌尖对你表达些什么,咸罐头红豆又究竟有什么美妙的地方。

否则西班牙生火腿也永远不会施展她那“薄轻如云,肌理间融化着果香,入口像玫瑰花瓣般柔软丝滑”的魔法,我们冲口而出的也只有“输了,是在下输了,好血腥好咸臭,吃不了吃不了”。

所以就美食品尝这件事来说,世上最幸福的人一定是那种突破了口感界限的人。伏霞说的很对,一旦你冲破了口感的枷锁,那么,在你面前展开的将是一个迥然不同的美食新世界。

再举一个关于口感的例子。

糯米这玩意儿在欧洲是极为罕见的,现在不知道,但是据我询问,从上世纪50年代(对不起更早身边没有人可以问了)到本世纪初期,糯米都是一种就连中国商店里都难觅踪迹的稀货。

糯米难觅,糯米粉、木薯粉、澄粉这些东西自然更难,所以汤圆,芋圆等甜品几乎是吃不到正宗的,想自己动手基本也是痴心,哪怕你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近几年来随着大运物流的发展,想在遥远的异国尝尝这些家乡的食物终于不再是妄想。

而与当地学生混居在一起的留学生们,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有和讲着不同语言的朋友们互相交流自己国家的传统美食——在不知道谈什么的时候,谈食物通常就会成为大家的首选,因为这个话题有趣,有实践意义,能够摆脱语言的束缚,以最迅速最精准的方式让彼此产生了解。

所以许多留学生在应对课业之余,还会时常去参加一些听上去非常好笑的派对,比如寿司趴,土耳其烤肉趴,英国料理趴(通常是英国学生气不过大家嘲笑他们的食物急于自证,但自证的结果一般都不那么理想),有时候还会有各国大杂烩趴,当然,中餐趴也是很常见的。

虽然中餐厅如今已开遍欧洲的大小城市,不过能够达到合格口味的其实并不多。如果你是个外国人,在那些大城市,如伦敦柏林巴黎米兰等,只要你愿意花钱,且乐于挨个尝试,那么你最终是能吃到相对正宗的中餐的(不过有的菜还是进行了改变)。

但如果你生活在那些名字叽叽歪歪长到记不住拗到说不出的小城市,那么你满怀期待地前往城中唯一或唯二两家中餐厅,所能品尝到的中国菜就十分寒碜了。

以下是我从几位朋友那里要来的欧洲中餐厅部分菜单。

首先我们来看看英国某主要都会的菜单(太多了,只选取部分):

椒盐排骨

spareribswithspicysalt

糖醋排骨

sweetandsourspareribs

麻辣猪手

pigearsinsauce

肉末豆腐

tofuwithmincedpork

避风塘猪手

pigfeetinbe-for-tiyle

卤味猪手

pigfeetinspicedsauce

避风塘香辣虾

shrimpsinbe-for-tiyle

绝味鸭脖

dueck

火爆腰花

hotkidney

麻辣肚片

shreddedtripeinchifisauce

(如果有打错的单词不奇怪,我照着朋友发来的菜单打的,外语不好所以如果自己打错了也发现不了,小伙伴们凑合着看看…)

从这份菜单中,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城市的中餐馆很正宗,而且似乎透着一股睥睨众生的轻狂架子,他们并没有按照欧洲人的习惯调整出售的菜肴,毫不在意地端上猪蹄,肚片,腰子,鸡爪,鸭脖等等食材,有的菜还写着外国人很难理解的避风塘几个字,就差把您爱吃吃,不吃滚翻译成对联贴在大门口了。

这种架势和大都会的包容化无不息息相关,在这些地方,中餐馆的华人食客很多,并不需要十分照顾欧洲客人的饮食差异,更多的是在诚实地表达着来自不同国度的饮食文化的特殊性。

来这种店里吃饭的欧洲人,需要一种去理解和体验真正中餐滋味的勇气,以及好奇心。

再来看西班牙某大中城镇的一份菜单:

海鲜炒面(粉干)

tallarinesfritos/fideosdearrozari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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