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琴瑟和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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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政一抓住苏盈玉的目光就不愿放了,还旁若无人地露出一个少年人遇见思慕的女子后那独有的欢欣的痴笑。
苏盈玉真怕赵政像那日一样,用着令人酥麻的语气叫出她的名字。
曾经,她知道赵政嘴上虽常念着礼法的古板,但是在很多场合上他的行为却也体现出一种礼。
在赵府的时候,她渐渐忘记赵政是个孩子的事实,这一点在其中也是起了作用的。
然而,自从两人再见时,自从赵政的身量、相貌、声音都突然长成少年人的样子开始,苏盈玉就开始疑惑了。
一开始她以为赵政只是外表变了。但之后的对话中,赵政的观点、赵政的行为,让她意识到赵政整个人似乎都变了。
可是赵政对她的态度似乎仍旧没变,甚至比以往还要亲热。
对此,她也在夜深人静时候想过因由。
通过赵政医诊后那番轻描淡写的话,苏盈玉明白对方定是忍受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折磨。
那么小的年纪,却一下子和爹娘分开,瞬间无依无靠。还被人抓在了牢中。
她虽未去过阏与城堡但光是一些听闻,她也能知道城堡里的牢狱必然好不到哪里去,兴许比府中的马厩还要差。
而就是那样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小人,堪堪地在那种地方待了几个月!
那几个月他是怎样过得呢?
更为难能可贵之处,他仍旧是富有生气的,竟然能从中逃脱。
小小的年纪,心气、见解、智识便如此.......
不过若真要深究起来,苏盈玉知道,她所熟悉的赵政,还是那个走路会有些摇摇晃晃,会面红耳赤地跟她争论观点怒气冲冲离开事后却又忸怩着来讨好她,还是那个在她无比绝望时推开马车门扉的孩童。
她如今虽与赵政时常接触,然而那个分别了一年的稚嫩面孔,依旧在她的心底清晰无比。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因为赵政是曾经的赵政——那个善良、幼小却睿智有趣的孩童。所以在湖畔时她才愿意收留对方。何况,对方曾经收留了她。
况,她恐怕是赵政在赵国仅留的熟悉的人。
所以她能理解赵政对她的亲热。
然而这种解释只是在一开始能够说服她的。
到了如今,苏盈玉再也不能说服自己:面前的人只是一个孩童。面前的人对她的亲热,仅仅是寻求安全的结果。
她虽然在赵政面前次次试图引导对方,可是到了如今,她也明白这其实是白费力气的。
赵政——他已经不是苏盈玉记忆里的样子,赵政——他对她的亲热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只不过——是男子对女子的钦慕。
这一点,是那日教赵政弹琴后,赵政说的一句话彻底教她明白的。
这个孩子他喜欢上了自己。
少年人的喜欢总是那么热烈,热烈到很多时候让人觉得鲁莽、失礼。
苏盈玉无论才识如何出众,无论在别人看来如何的得体。但现今的她终归也只是一个少女。
男女之情说易不易,否则庞统多年来对她的示好,她也不会心无半点波动。但男女之情说难却也不难,否则,她也不会在赵政无名地转变了态度后,心乱如麻。
苏盈玉不知道为何赵政会突然喜欢上她,就如不知道为何她在知道这一点后,心思陡乱;就如不知道为何她的矜持和娇羞在同赵政的每一次见面后总是次次来访;就如不知道为何赵政痴然瞧着她时,她的心中会有丝丝的甜蜜。
她想不清因由,也从未有勇气想清。
在一种模棱两可之中,她越发的迷惑、越发的茫然。可赵政对她的态度却更加地热烈。
这种热烈,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她逃避着却又忍不住靠近;她总是故意地怒目相视却又忍不住在对方看不见的时候一个人细细地咂摸着滋味而后露出浅笑。
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婚约,知道自己是赵人而对方将来是要做秦王的人。可她还是忍不住。
她纠结着,并且会不时地因为想到些什么心中一紧而后泛起阵阵的疼。但她也会浅浅的而又小心翼翼地喜悦着。
如今,她心中早已有了个答案,只是盖着轻纱,不敢揭开。
她好像能为如今的状态做出解释,但是她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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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该注意的人没注意到,不该注意的人反而过来瞧了。
苏全提了提眉,随意将手往后一伸,扯了扯赵政的衣袖。“还有旁人看着,你好歹也收敛些。”
赵政心中一跳,忙低下了头,然而低下头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眼偷偷地瞥过去看苏盈玉。只不过对方不再看他了。
“竟不知将军有三个气质非凡的儿子呢!”郭开笑意盈盈地开口。
苏牧面无表情道:“案前坐着的两个是老夫的儿子,他们身后的是他们的伴读。”
“哦?将军府果然不一般,连伴读也这般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呢!”郭开的话总让人听起来别有用心,且联合他的身份,众人心中都不免有了别的理解。于是不约而同地也去瞧两位苏府公子后的少年。
看完之后先是微微点头,而后又可惜似的摇了摇头。
赵政觉察出了气氛的异样,事实上自打郭开那独有的令人生厌的语调出现在这大厅中,他就意识到了不妙。
苏牧不喜欢文官阴阳怪气的一套东西,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懂。郭开刚刚的一番话,意味虽不明显,但也是有着要人的意思。
他虽然不喜欢郭开,可也知道对方毕竟是赵王身边的人,且性情古怪、刻薄狭隘,除非万不得已,也没必要去得罪。他只想在世间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只想带着手下的边军保卫家国安泰。朝廷后方能少一个麻烦便少一个。
但自家的两个儿子将那个小伴读带到宴会上,足见这个小伴读是受他们喜欢的。
转了转手中的酒爵他道:“郭大人若喜欢,就让他跟着你。”
郭开笑得十分明艳,“既然如此,郭开便要谢过将军了。”说完举起酒樽朝着苏牧敬去。
“我不同意!”苏安突然站起,脸色通红,显然十分不满。郭开是什么人?爹爹怎么能把征宝送给郭开?
苏牧没有斥责自家儿子的冲动,面色悠悠但也自有一份威严,他问:“你觉得不妥?”
“自然不妥!”
苏牧看了一眼郭开,见对方仍然带着笑意。便重新看向苏安,“说出因由来。”
苏安望着自家看不出喜怒的爹爹,本来往前冲的心突然有了些迟疑,为何爹爹这般循循善诱也不在众人面前直截了当地斥责他呢?
气弱道:“征宝他是我的伴读!”
苏牧的手依旧捏着酒爵,“往后我再给你找个伴读就是。”
“我不要!我就要征宝!”
整个大厅陷入了一阵寂静。
“安儿,天下好的伴读多得是,改日我给你找一个比珍宝还宝贝的伴读!”庞世勋自认为看得清形势,但见自家岳父为难似乎将要发作地模样,便自以为即时地出来救场。
苏安本就有些怕,心中正烦着,这下听到庞世勋的话,分明将自己当作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便气不打一起出来:“谁稀罕你找的!”
“安儿!”苏牧这下子忍不住高声呵了一句。正要再说责备的话,苏全站了起来:“公父——庞大哥”分别朝着两人拱手,他道:“弟弟之前十分顽劣,整日同人嬉戏玩耍,师傅教的剑术武功全然都不顾,遑论读书。”
苏牧闻言道:“此话当真?”
苏全望了一眼苏安,接着又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苏牧道:“全儿虽然羞愧但是不敢有半句假话,这事府上之人——甚至府外之人皆可作证。”
苏牧皱了眉头,稍作思虑,他道:“为何考校时他皆能对答如流。且剑术和武功也是有所进益的。”
苏全一笑:“这正是征宝的功劳了。虽说这世上有很多人可以做安儿的伴读,但是安儿等了五年才找到这样一个于他有益伴读——非我妄言。”苏全顿了顿眼神在大厅之内扫了一圈:“事已如此诸位又何必再多费周折,又要蹉跎我弟弟更多个五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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