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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头一天早上,珍卿跟长辈拜完年,就带着娇娇和仲礼,绕着谢公馆跑前跑后,到处跟人恭贺新年。
后面楼里的低调亲戚,包括各处的佣人、雇工,都挨个给人家拜了年。
到胖妈和老刘那里拜年,这俩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胖妈往珍卿嘴里塞福桔吃。
新年新气象,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珍卿的生活理念是,能高兴的时候,一定要尽情地高兴,不能等到很低沉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撒过欢儿。
等向所有人都贺完新年,也差不多该吃早饭了。
简单吃了一点早饭,杜教授叫孩子们跟他一起,给周围的邻居去拜个年。珍卿也跟着去了。
走访邻居向人恭贺新年,往年本是吴大哥的事,但他身上还戴着祖父母的孝,就算自己不忌讳,也要设想别人会忌讳。
陆浩云这一大早,接了不少电话,又打出去不少电话。
看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
杜教授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两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陆三哥就走到门口张望。
站了一会儿,就见大门外面,四个小孩儿一溜儿跑进来,一人手里拿着两三只风车。
他们奔跑起来的时候,那五彩的风车也急转起来,小妹在前面带着头跑,四个人一路欢呼着,转弯跑到花园那边去了。
陆浩云的视线,不由一路随他们过去,眨眼之间就看不见人了,但还能听见他们热烈的欢呼声。
他扭回头来,手搭凉棚,挡了一下晃眼的太阳光,心里升腾起深深的失意之感。
很可笑的一种感觉:他觉得小五出现的时候,她不自知地,成了他关注的中心。
而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门口,不说成为她注意力的中心,却似乎都没引起她的注意。
陆浩云自我体察心境,觉得感觉很奇妙,也很可乐。
吴二姐走过来问:“在这发什么愣?”
他扯着嘴角发笑,说:
“小妹一贯聪明伶俐,有时候言谈诙谐,思维敏捷,让人恍惚觉得,她是跟你一样的成人。
“刚刚看她跟娇娇他们玩,猛然又悟到她还是个孩子,一样地爱疯爱闹。”
吴二姐笑了一笑,说:“再聪明伶俐,也要一点点长大,总不能拔苗助长吧。”
陆浩云心不在焉地一笑,随意说了一句:“说的也是。”
他观照自己的内心,明白了自己的心迹。但不袒露心事的话,很难跟人解释清楚,希望妹妹快点长大,是一种什么心理。
吴二姐叫陆三哥到她房里,兄妹俩随意地谈一谈。
姐弟俩在房里坐下,吴二姐莫名看弟弟一会儿,感慨无尽地说:
“小时候听外祖父讲,说小商在于民,中商在于政,大商在于国。我像是听天书一样,听过就算。
“现在看来,你是得了外祖父的真传,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简直太叫人五体投地。”
陆浩云不大在意地说:
“赚钱不是目标,二姐,你是明白我的,我最愿意投资实业,若能借此振兴国家,我是不惧世人攻讦的。”
吴二姐唉声叹气地说:
“都说穷人气多,富人事多。我如今体会更深。你大把大把赚钱,休说外人嫉恨眼红,连自家人也不能免俗。大哥的心思我早晓得,听说你两位伯父,最近也找你借钱?”
陆浩云见吴二姐拿烟,就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燃,自己也点了一根烟。
他漫不经心地笑:“我还能应付得来。”
吴二姐吐了一口烟,目视窗外,冷冷地说:
“听惜音说,那位周惠珍小姐,也被陆家接去过年,听说在陆家地位超然,俨然把她当孙媳妇待的。”
陆浩云无意往窗外一看,看见大小两个女孩儿跑过去,好像小五也在里面,不由分了一点心神。
他回头淡淡地跟二姐说:
“我从十五岁开始,就跟一切人讲明,这婚事我必要退的。
“回国以后,也登报与周家退婚,他们说周小姐失怙失恃,需要贴她一笔教育费,我把赚的第一笔钱都给她。
“此后,我跟那位周小姐,既没有日常交往,也未作任何许诺,我早过着自由的日子。
“倒是周、陆两家人,处心积虑地给她编织幻想,我说过多少遍,她都不能省悟。
“我没兴趣对她负无谓的责任。”
吴二姐了解端底,厌恶地叹一句:“所以我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在倚老卖老的长辈身上,也是同理。”
说过这个话题,陆三哥主动跟姐姐说:
“做生意,最要紧的是眼光和决心。而眼光不单借助知识,还在于对时局政策的把握。
“政府有意要开发西郊,说不定很快会收为公用,西郊荒地的钱已经挣到头了。我不卖地给大哥,未必是对他不好。”
吴二姐无奈地叹息:“浩云,你不欠大哥的,是我鬼迷心窍,本来这件事,就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以后不会了。”
果然到公历三月的时候,华界政府出台一项法规。
说要将西郊的大量荒地,征收做建筑用地,由市府统一规划,开发出更多的住房,以安置海宁疯狂增长的人口。
那些指望借西郊地皮,大发城市扩张财的商贾,自然不可能乖乖就范。
他们不惜动用各种力量,逼迫市府搁置征地计划。
这件事情闹了经年,一直没有结果。
当然,这是很远的后话了。
跟二姐说一会儿话,佣人说有电话找陆三哥,陆三哥接过电话就出去了。
珍卿与那三个小孩儿,自由自在地跑闹着玩,正玩得畅快的时候,吴大嫂把他们呼喝进去。
她说正月的前五天,是不许洗澡洗头的,跑得出一身臭汗,这几天就要臭轰轰地过了。
吴大嫂身边的方姐,也在那叽叽咕咕地数落他们。
但吴大嫂不耐烦方姐数落她的孩子,当面给方姐刺了几句。方姐脸上很下不来。
吃了中午饭以后,珍卿本想继续画她的画儿,没想到胖妈进来,看见她动纸动笔的,硬生生给她夺了。
胖妈煞有介事地说:“初一初二动笔墨,一辈子挨着案头过。那你就成了劳碌命了。五小姐,你好好歇着吧,不差这两天功夫。”
珍卿很纳闷地说:“我们禹州就没这说法。”胖妈哼唧了一声:“你如今可没在禹州了,到什么山头,你就唱什么歌儿吧。”
珍卿很是无语:“谢公馆里,就属初一初二,来往送礼的最多,按照你这么说,封管家也不能拿笔录账了。”
胖妈“嘁”了一声:“他可不就是劳碌命嘛,还有啥好忌讳的。”
珍卿觉得她真是口无遮拦,劝说道:“你还是积积口德吧,哪一天因为口舌惹祸,我是不会管你的。”
胖妈还挺不服气:“我要是因为你,才祸从口出的,你难道也不管我?”
珍卿悠悠地说:“那自然另当别论了。”
胖妈不让珍卿动笔墨,她就只好拿个外国小说看。
看着看着就在床上睡着了——昨天守完岁以后,她自己还折腾一会儿,睡得太晚了。
珍卿这一觉,睡了四五小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朦胧黑了。
珍卿坐在窗前犯迷登,胖妈进来跟她讲:
“三少爷适才回来,正说要找你,我看你睡得沉实,没有叫你。五小姐,你去见见三少爷吧。”
珍卿换好衣服,到了三哥的房间,三哥穿着厚浴袍,吹风机放在一边,像是才吹干头发。
他招呼着珍卿过来坐,他自己跑到卧房里,拿出一个紫丝绒盒子,紧挨着珍卿坐下来。
就见他从那丝绒盒子里,取出一块小巧的金表,然后就把珍卿的左手薅过去,把她的袖子卷一下,从手腕底下把表带弄上来。
这块表用的红色皮带,系好以后把表盘翻上来,珍卿看上面刻的是罗马数字。
珍卿的手腕很纤细,没有丰润美女的丰腴膏润,所以,这只小巧玲珑的坤表,搭配比较亮眼的颜色,倒也不显得艳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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