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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睡之后,珍卿喝了一碗胖妈端来的牛肉汤。
胖妈说再端一碗上来,珍卿等了半天没等来。
干脆下去晃荡一下。
她连着两个多月,一边要上课,一边要练字,还要紧锣密鼓地赶画稿,现在偶尔会睡得不好。
这个不太明显的睡眠问题,引起了她的警觉,她必须有稍多点的时间,用来休息和玩耍了。
她还在生长发育期,一定不能舍本逐末,把好好的身体弄坏了。
珍卿过走廊到了楼梯口,好巧不巧地,就见三哥站在下面的台阶上。
下面楼梯口那里,站着钱家的明珠表姐,正跟三哥说着话。
明珠表姐的模样儿,是温柔娇俏的,其实看着比林兰馨和陆/四姐都顺眼。
就听明珠表姐在说:“……不如我自己拿了,免得叫佣人劳动。”
陆三哥声音是温和的:“本是他们的份内事,不必道什么‘劳动’,二小姐请先回吧,我稍后让人送去。”
那明珠表姐,就温温柔柔地,向陆三哥道一声谢,然后她就走开了。
陆三哥正要转回楼上,见珍卿从楼梯上走下,不由展颜一笑。
他迎面拉着她的手,问她干什么去,珍卿就回答他:“刚睡完觉,去后花园玩一下。”
陆三哥嘱咐她小心,就顾自上楼去了。
珍卿蹙着小眉头,心里忍不住想,陆三哥那里,有什么东西明珠姐用得上?
有趣的书籍吗?这谢公馆里,要论谁的藏书最富余,肯定是杜教授啊。
难不成是黑胶唱片,棋类游戏,或者明珠表姐想喝点酒?
珍卿觉得,不该再想下去了。
她就往后花园逛过去,又从侧面溜达到楼前,又从楼前溜达到南边廊门外头。
丫鬟阿笙坐在太阳底下,一边麻利地择着菜,一边唱着很清亮的歌儿——唱得还挺好听的。
珍卿就晃荡过去,问她:“阿笙,你唱的什么歌儿?”
阿笙一见五小姐来,连忙站起来:“五小姐,你怎么来了!到别处玩儿去吧,这儿乱糟糟腌臜得很。”
珍卿好奇地说:“你这是什么歌儿,你唱得真好听。”
珍卿自己要找点乐子,说要跟阿笙学唱这首歌。
阿笙推辞了两下,也没有强力拒绝,果然就在太阳地里,教起珍卿唱歌来。
珍卿学唱了一会儿,胖妈才盛着汤出来,看见珍卿跟阿笙学唱,立刻劈头盖脸骂了阿笙一顿。
胖妈还跟珍卿拉拉扯扯的,把珍卿弄恼了。
珍卿还就放了话,偏要跟阿笙把歌给学会了。把胖妈弄得气哼哼下不来台。
这个胖妈真是无理,隔一段时间他就要飘,不好好理顺一下她,她简直要忘乎所以了。
这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陆浩云从外面回来,拎着大衣和公文包往楼里走。
忽听见东北向洗尘楼后面,有人在唱着歌儿。
听她唱的是:
嫂嫂织布,哥哥卖布。卖布买米,有饭落肚。
嫂嫂织布,哥哥卖布。弟弟裤破,没布补裤。
嫂嫂织布,哥哥卖布。是谁买布,前村财主与地主。
土布粗,洋布细。洋布便宜,财主欢喜。
土布没人要,饿倒哥哥嫂嫂。……
珍卿下午学完唱歌以后,又画了三个小时画,眼看着天要黑了,赶紧下来活动一下。
今天,家里真是空荡极了。
他们有的是忙应酬,有的已经在忙工作。
连处在孝期的大房一家,虽然不便访亲会友,今天也都全体出动,上游乐园玩去了。
到后半天的时候,除了佣人之外,竟然只有珍卿一个主人在家。
珍卿下来到处溜达,看到洗尘楼墙角处,已有小片的绿色。
那里有一种叫不出名的蒿草,还有一种开蓝色小花的野草。
在睢县的田埂草地里,也经常见这种开小蓝花、小粉花的草,好像没人知道它叫什么。
但花匠老刘跟珍卿说:“这种草叫婆婆辣,拿来压成汁水儿,和着酒吃,能治疝气。”
珍卿还有点没听清,以为他说的是蒜气,还问他蒜气是啥病。
花匠老刘就扭过头,撅着屁股在那培土,不跟珍卿说话了。
不过,老刘一直是个闷罐子,他也不太会说话,有时候是会说着话突然不说了。珍卿也没大在意。
她就一边唱歌儿,一边蹲在那儿,拨弄那些婆婆辣。
在这万物还在沉寂的初春,能看到这点绿意和彩色,觉得真好看欸。
她正在专心唱歌玩耍,忽然有人按上她的脑袋,把她吓得差点扑倒在地。
珍卿扭回头朝上看,仰着头喊了一声“三哥”。
三哥就伸手拉她起来,说:“天要黑了,进去吧。”
珍卿被他拉起来,听话地跟他进去了。
回到楼上,三哥叫她洗洗手,换一身衣裳就出来。
珍卿就纳闷,外面也没下雨,地上也没有泥,也没弄脏衣服,为啥要换衣服啊。
嗯,也许是洁癖男孩的自我修养。
珍卿早就发现了,三哥每次从外面回来,就算衣服干干净净的,也要换一身衣服再下来。
爱干净的帅哥哥啊。
等珍卿换好了衣服,喝了点水,出房门就见三哥等在外面。
珍卿被陆三哥带着,到了一楼的琴房里。
这个琴房,珍卿还没有进来过。
这琴房北面的东西角上,各摆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比外面客厅里摆的那只要小不少。
这琴房里较为空旷,也没有多少陈设器具,连地毯也没有铺设——珍卿知道,陆/四姐夏天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学琴练舞的。
陆三哥一进来,就走到旁边的立柜旁,翻找出一份乐谱。
他招呼着珍卿过来,就把乐谱摆在钢琴上,他坐在琴凳上,开始弹奏琴谱上的曲子。
珍卿听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三哥弹的,分明是她刚才唱的曲子。
她就挨在三角钢琴旁,看三哥悠悠缓缓地,弹奏出这支舒缓的曲子。
珍卿看着听着就跑神了。
她觉得三哥的睫毛,垂到脸上的阴影,就像灯光在他干净的面庞上,点画了两只素色的小花——给人很宁静安详的感觉。
他的身姿坐得很正,这么缓慢的曲调,莫名被他弹出张弛有力之感。
他在黑白琴键上缓移的手指,好像也有一种带着韵律的韧性。
珍卿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心想:三哥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等三哥弹完了以后,他拉着珍卿淡淡地说:
“我来弹琴伴奏,你来唱好不好?”
三哥大约有些疲惫,说话懒懒散散的,对着珍卿,神情也是疏疏淡淡的。
珍卿连忙点头说好,能帮三哥转移注意力,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是她很愿意效劳的事。
然后就一人弹一人唱,这样走了一遍流程,陆三哥循循善诱地,给珍卿纠正唱得不服帖的地方。
就这样奏唱了有两遍,三哥微微露出点笑意。
他从琴凳上站起来,把珍卿按着坐到琴凳上。
他叫她试着弹奏这曲子,等她能弹奏了,他们两个的角色就调过来——由珍卿来弹琴伴奏,三哥和着琴声来歌唱。
珍卿为了哄他高兴,自然不会推辞,但是丑话要说在前面:
“三哥,我学琴才三个来月,在圣音女中的时候,就是弹好多练习曲,其他演奏的曲子,还没太练呢。”
三哥倚在钢琴边上,轻轻淡淡地说:“没关系,弹吧。”
珍卿就照着谱子弹,这么简单的曲子,她也弹得差强人意。
陆三哥非常有耐心地,对她进行细致的指导。
弹琴时腰、臂,甚至整个身体的姿态,还有手指的高度和状态,他都一一帮珍卿纠正,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和纠正。
经三哥耐心指点后,珍卿自己也感觉进益不少。
等终于听到金妈喊吃饭时,珍卿暗暗吁了一口气:三哥真是完美主义者,每个细节都要求好高啊。
这一会儿把谱子收起来,已经准备要走人吃饭了。
三哥捏着珍卿的手指,说:“你的手指很灵活,悟性也不错,平常怎么不勤加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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