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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内帐,便见架上满是精致乐器。苏安拾起一把曲颈琵琶,说道:“这种样式小巧轻便,可以仰卧反弹。”白素上下打量苏安:“公子果然有眼力,我龟兹国的琵琶,天下怕是无人敢争第二。”苏安将琵琶隔空丢过去:“弹七调让我听听。”
龟兹七调早源于北部天竺,较中原传统五声调式更加丰富,合了苏安的喜好。他先前学过龟兹大家苏祗婆的几首佛曲,难释手,此时已是惦念许久。
白素笑笑,吹了声口哨,一只黑雕扑翅飞来。黑雕的眼珠似宝石明亮,爪子跳跃在四弦上,弹出异域的旋律。苏安道:“音质清脆,振动得也均匀。”白素道:“谢公子赞誉。”语罢,拍拍手掌,命伙计去取宝物,搬出一具镶嵌蛇鳞的龙首箜篌。
那瞬间,苏安只觉惊鸿一瞥,见二十三根弦在烛火中透出斑斓的彩色,照面映出一轮圆环。白素笑道:“苏公子不知,箜篌本是克孜尔的苏祗婆的,有个毛病。”苏安道:“什么?”白素道:“它认人,人的心意与它相通,音色就好。”
顾越哂道:“白大哥,未免太邪乎。”苏安道:“我试试。”顾越道:“阿苏。”苏安虽没学过箜篌,但丝类乐器相通,他坐下来摸索品相,先是两三个蜻蜓点水般清冽的音,随后上了手,竟洋洒出整首佛曲的旋律。
“苏祗婆弹过的琴,它认我。”苏安一笑,手腕辗转之间全都是爱意,“音色太纯净了,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即使是丽正殿的磬也不如它精准。”
白素道:“看来是天意,只配苏公子。”苏安道:“是,我这么喜欢,你得把它送给我。”白素顿了顿,忽然,拢袖行礼,一字一顿道:“知音不能说送,而说物归原主。”苏安亦是咯噔一下,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这份权力,就这样伴随着世上最纯净的声音,在他的内心里激起狂澜。他看着白素的脸,那张脸五颜六色,既有以乐会友的红,又有以商弄权的白。
苏安定下心神,放开剔透的弦:“你家乐器是上品,但不能现在说定,还得回去署里商量。”白素点了点头。顾越拾起酒杯,唇边抿过一口:“那我也不好闲坐陪聊,白大哥,公务在身,先告辞。”白素又点了点头。
往后,一行人又陆陆续续地走过各家胡人乐坊,除了龟兹,还有高昌、疏勒、康国、安国,所见的琵琶,有的只有手掌那么大,有的独弦,有的呈半月形。苏安记在心里,没再敢胡乱表露自己的喜好。
“去看胡旋舞么?”马车上,顾越一笔一划地勾选竹简上记录的乐坊名单,不经意地问道,“帐篷里有葡萄酒,能与舞姬同饮。”
苏安摇了摇头:“今天领教的已经够多,我还惦记着那樽竖箜篌呢,其实,我是真心喜欢。”顾越道:“人家骗你的,世间哪有……”
话没说完,他看到苏安的一双手在空中弹挑,想起梨花阁的旧事,突然就变了主意,撩起车帘道:“谷伯,跟白家把箜篌要下,礼会院放榜后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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